黑色轿车疾行在夜色里,平叔开着车,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眼。
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整个人也隐在黑色的车窗之后,只锋利的下颌轮廓线在一闪而过的灯光下隐约闪现几分。
车厢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静得犹如临空压下一只无形巨手掐住了喉咙,平叔呼吸都感觉到不利索了,连忙收回视线,踩下油门,轿车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是谁惹到了大少爷。
但能让一向喜怒于无形的大少爷如此情绪化,而且还是在大过年的时候,那绝对是他不敢想,也想不出来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霍老爷子为了保霍老二而让出全部股权时大少爷都只是冷笑了一下,之后的情绪就归于平静了,平叔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儿能让他情绪如此浮动。
夜色昏茫,大年三十的京北城仍旧有许许多多未能归家的异乡客,路上车流如注,红色车尾灯亮起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城市长河。
涮锅里的红色肉片在沸腾的锅里逐渐变了颜色,一双筷子准确夹住,孟南枝捞起大块羊肉,蘸了蘸料,一口塞进嘴里,好吃得眯起了眼。
周曜看得好笑,唇边噙着一抹宠溺的笑意,嗓音温润:“还跟小时候一样,吃到好吃的都会眯起眼。
孟南枝睁眼看他,“是真好吃,肉要大口大口吃。”说着筷子伸进锅里,又夹起一块羊肉放进他的蘸料碗里,“要一口吃,你快尝尝。
周曜应了声,拿起筷子夹了起来,一口放进嘴里。
孟南枝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周曜点头,又摇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孟南枝不信,“怎么会?”
看向他的蘸料碗,白白的麻酱占了大半,她不由得叹气:“师兄你还是不是天府人了,哪有你这样吃蘸料的。”
孟南枝拿筷子蘸了蘸他的蘸料,一尝果然如此,她将自己的挪过去,“你尝尝我的。”
周曜筷子探过去蘸了蘸她的蘸料,一尝,神情微顿,“还得是你调的蘸料好吃。”
“是吧!”
周曜点头,一副被骗了的表情:“我这个还是照着于老师教的来调??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葱花、香菜、辣椒油,还有卤虾油加在一起搅拌开,说是老京北城吃涮锅的正宗调料......果然不是这个地方的胃,还得吃我们自己调的。”
“这样吗?”孟南枝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她全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调的了。
周曜笑,看看自己的蘸料,再看看她的,忽然说:“既然师妹的好吃,要不给师兄重新调一份蘸料呗。”
“好说。”孟南枝夹起一筷子涮肉塞嘴里,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嘴,拿着干净的调料碗去调料台给他调去了。
周曜看着她身影片刻,起身跟在她后面,见她袖口快要沾到油上,极快伸手抬起她的手腕,“小心。”而后温柔地给她卷起袖口,“沾了油就不好洗了。”
孟南枝看了眼,随口一句谢谢就去舀辣椒油,周曜顿了下,声音很轻:“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
孟南枝没听见,加好所有调料后递给他,“可以啦师兄,你尝尝还缺什么。”
周曜接过,微微一笑:“我觉得不缺什么了。”
孟南枝睨了他一眼,转身回包厢,嘀咕一句:“尝都没尝就知道了?”
“我还不信你......”周曜跟上。
两道身影消失在调料台,服务生拿着毛巾擦了擦,转过身就碰上一道笔挺的黑色身影。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无边框镜片后目光冰冷深邃,远远地看向那消失在大堂里的两道身影。
服务生当然知道他是谁,忙欠了欠身:“霍先生。”
霍锦西冷淡颔首,转身往外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凌人的锋利。
陶关志等在水榭外面,见他出来,忙跟上:“我没说错吧,她跟她男朋友关系真好………………”
话没说完,霍锦西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他,鼻骨到下颚骨的轮廓线在头顶灯笼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越发冰凉的视线从镜片后透出,两片嘴唇抿得直直的。
他冷淡说:“我才是她男朋友。”
陶关志:“......”
啊?啊??
他转头看一眼包厢里一起吃涮锅的男女,再看一眼面前如同一块行走的冰块,浑身散发着冲天冷气的男人。
确定他才是正宫?
而不是争宠不得的妃子?
而身处温暖包厢里的孟南枝丝毫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端起一盘羊肉下锅,她坐下喝了口茶水,又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之前那次吃得没有这次畅快。
在那个用餐礼仪极具完美的男人面前,她也被带得开始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吃肉慢慢吃,小口小口吃,细嚼慢咽。
调料是服务生调好的,连肉也是服务生动手帮忙涮的,时间、火候把握得一分不差,完美得像在吃一件毫无生气的科技产物。
远不如现在,什么都是自己动手,要吃嫩的老的,要吃麻的辣的全凭自己的喜好,尤其是在熟悉的师兄面前,她什么馋样儿他没见过,更小的时候为偷摸啃羊排,牙齿啃掉了,张着嘴就露风,一哭更丑,师兄都没笑过她,如今更是不在意了。
一顿畅快的涮锅吃完,孟南枝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以后三天不吃肉都不会馋了,等三天一过,正式上岗又可以去集团餐厅吃饭了。
周曜喝了口茶水,看着她慵懒满足的小模样,唇角宠溺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这次是回不去了,下次我一定跟你一起回去见见师父。”
孟南枝点头,看了眼桌面,问:“走吗?”
周曜原本还有更多的话想跟她说,想问问她有没有成家的想法,想问问她如果有,他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过了年他就三十二了,离退役不远了,有些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但她都说走了,他只得点头:“走吧。”
站起来将旁边的羊绒围巾拿起来,他细细地看了眼颜色和面料,神色一顿,“你这围巾怎么买个这么暗沉的颜色?”
他没说的是,看着像是男士围巾。
孟南枝伸手接过来,神色镇定自若:“干我们这行的穿衣颜色就不能太过鲜亮,太招人了。要是买条黑色的,那岂不是全身黑了,像只乌鸦一样也不好看。”
其实是那次下雪时霍锦西围给她的,后来一直没机会还,她就自己围着了。
周曜目光落在她脸上,笑了笑:“也是。”
孟南枝围好围巾,正要去拿帽子,周曜已经拿起来给她戴上了,而后还理了理她的头发,孟南枝有轻微地不自在,脱下手腕上的皮筋一股脑扎了起来。
帽檐压低,她说:“走吧。”
周曜跟在她身后出门。
路过水榭走廊上的一间空包厢,周曜脚步顿了顿,但察觉躲在包厢里的人没恶意他就没再理会了,跟上前方孟南枝的脚步。
等包厢外的身影远去,霍简才敢放开紧绷着的神经大口呼吸,转而走到窗前,远远看着停在水榭边看戏的两道身影。
她是霍锦西前脚才从霍府里出来,她后脚就跟上了。
年年过年都无聊,打牌也没什么意思。
难得见到亲弟一改往日里的平静无波、冷静自持的矜傲模样,反而是一副风雨欲来的低压神情,立马把江淮丙按在位置上替她打牌,就紧跟着出来了。
没想到来的是这里,更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看见自己亲弟气(醋)成这样,也会胆怯成这样,连直接推开包厢门进去表明身份都不敢,而是站在对面水榭前,直直地看着他们。
这一站就是四十多分钟一个小时,直等他们快要吃完了,他才转身走人。
霍简卉无法理解,换做是她,她非得一脚踹开包厢门,进去将孟南枝霸道带走,顺带宣誓一下主权。
而非窝囊憋屈地离开了。
眼看那两人要走,霍简眯了眯眼,捞出手机给平叔打去了一个电话,问他霍锦西去哪了。
平叔说去了知夏酒店里的会所了。
那清吧会所也是霍简自己开的,面积不大,盛在清静。前几年她发现丈夫有白月光且出轨,一个人从滨城回来,性情也跟着大变时折腾出来喝酒伤心的地方。
霍锦西不知多少次将她从会所里带了回去,每一次都说要把她这个会所给关了,然而会所到今天生意依然兴隆,不曾关闭。
又问了包厢之后,霍简卉挂断电话,给远去的人打了个电话。
接到霍简卉电话时孟南枝和周曜已经出了胡同。
夜风冷冽,她吞了吞口喉咙,接起来:“老板?”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南枝啊......哦,我忘记了,你回家了......唔头好痛……………”
孟南枝一听,愣了:“老板?你怎么了?你不在家里吗?”
“没在家,在外面喝酒呢......”瓶子落地的声音清脆,直直传进话筒里。
孟南枝眉头直皱,“那你身边有人吗?我给许助理打电话……………”
“他早就回去了,你也回去了,我一个人呢......”
孟南枝抿了抿唇,妥协了:“老板,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你。”
“嗝......你不是回去了么?”
孟南枝说:“航班取消,没回去。”
“这样啊......”话筒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孟南枝不得已再问了一遍,那头似乎凑近了电话,声音一下很大,“在知夏酒店里的绿意会所十八包厢……………”
孟南枝记下:“好的,您稍等,我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电话挂断,孟南枝仰头,“师兄,我老板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我要去接她,你......”
“你老板......”周曜唇角抿紧,“是那个霍家的大少爷吧。”
孟南枝愣了一下,摇头:“不是他,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是霍简卉霍总。
周曜眉头皱了皱:“霍家大小姐?”
孟南枝点头,而后从兜里掏出钥匙丢给他,“这是公寓的钥匙,师兄你先回去,今晚我应该会在老板的公寓里照顾她,不回来了。”
周曜握紧手里的钥匙,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霍家没人了吗?要让你去......”
“师兄。”孟南枝不解:“这是我的工作啊。”
“拿人俸禄就该尽职尽责,虽说这三天放假,可工钱不少,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当做不知道,这是失职。”
周曜辩不过她,只得叮嘱:“那你路上小心,我会一直在公寓里等你回来。”
“不用,师兄。”孟南枝抬手拦下出租车,“你真不用担心我,老板待我也很好。”
车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孟南枝拉开车门上车,从车窗里抬手朝他挥了挥,“我走了。”
周曜没来得及说一句,出租车已经驶了出去,车尾灯融入红色车流里。
他怔怔地站着,片刻,一片雪花自天空里飘落下来,停留在他鼻尖之上。
“又下雪咯。”出租车司机感叹一声。
孟南枝从车窗看出去,轻飘飘的雪花打着旋儿地飞扬,落在地上不过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起初雪那夜,下得要小了许多。
她收回视线,“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
“好嘞!”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酒店面前停下,孟南枝付款,快步进酒店,到前台处问了一下会所的楼层,而后快步进了电梯。
会所在酒店四楼,国人对数字有一定的忌讳,当初四楼没做成酒店,霍简就大手一挥改成了清吧会所。
环境确实很安静,包厢与包厢之间的隔音很好,甭管里面唱的吼的多么撕心裂肺,但外面走廊上一点儿声都听不到,暗黑釉面地板的走廊甚至连明亮灯光都没有,只有一排排昏黄壁灯。
孟南枝快步到十八号包厢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门,出声询问:“老板?”
包厢里,散开外套扣子,随意坐靠在沙发里,神情萎靡的霍锦西神情一顿,刚闷下一口辛辣威士忌,没任何酒水,辛辣顺着喉咙涌入到胃里,浑身都有些麻痹。
“你有没有听见?”他忽然问。
被逼着刚干了一口烈酒的陶关志神情有些迷糊:“听见什么?
霍锦西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来………………
他伸手提起威士忌酒瓶,哐哐哐往酒杯里倒。
陶关志瞳孔放大,急忙劝阻:“得了得了,别再喝了!”
话落,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以及清晰明亮的询问声:“老板,您在里面吗?
手忙脚乱劝人的陶关志猛地一顿,而后迟疑道:“我听着怎么那么像…….……”
霍锦西一时抬起了头,冰冷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包厢门。
他怀疑是他喝酒太猛了,酒精麻痹了神经,一时产生了幻听。
陶关志却是快速起身,一把拉开包厢门,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影,眼睛倏地亮了:“真的是你啊!快快快,快进来,你老板在里面。”
孟南枝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沉静:“陶老板。”
听他说她老板也在里面,孟南枝刚迈进去两步,陶关志又拦了下,压低声音:“你老板今晚喝了不少酒你尽量哄着他一些,他这也是看见你和你......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吃饭气得。”
孟南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她老板不管她这些啊,怎么还能生气了?
莫不是......看上了她师兄?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身后的门一下被关上,连带着陶关志也消失了,整个包厢里光线昏暗,只开了氛围壁灯,气氛也在一时之间凝固起来。
孟南枝眼睛快速适应昏暗的光线,巡视过一圈,整个包厢很空,没人,但有呼吸声。
目光精准定位到更为黑暗的位置上时,倏地对上了一双淡漠深邃的长眸,冷冰冰的镜片阻挡了他盯着她时翻滚的情绪波动。
孟南枝整个僵住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浑身温度却随着这道冰凉视线而极速流逝。
脑海里快速跳过刚刚陶关志在她进来时说的话??
喝了不少酒。
看见她和师兄一起吃饭。
以及,她没对他说真话,将错就错地说她已经回去了。
以上种种,都在他的雷区上反复踩踏。
她知道,能容忍她和师兄一起回去见师父,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了,可她还不怕死地往他底线上蹦?。
半晌,她僵硬地动了动唇角,干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平静无波的语气,蕴藏着巨大的低压。
他平静地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她。
“倒是你,孟小姐,不陪着你的好师兄,来我这儿做什么呢?”
独属于他身上的冷杉淡香瞬间铺天盖地压下来,像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擒住她的喉咙。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跟师兄一起吃饭。
她在师兄面前没有在他面前那么拘谨,肆意惯了,也更能暴露她的本性,却也在无形中表现得与师兄更为亲近,归根结底在于圈子的不同。
师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而他呢,出生欲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少爷,一举一动皆是礼仪的具象化。
他会受不了她的本性,他会厌恶,所以她也就会伪装,无形中也就更为疏离。
她敢在师兄面前露出粗鲁的一面,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可不敢在他面前那样肆意妄为。
她吞了吞干涩的喉咙,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今晚的所有侥幸皆已破碎,确实也是她做错事儿在先,她说了谎,骗他她已经回去了。
她纠结了一个早上,她是那样纠结。
师兄在京北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她只能带着他一起回小公寓。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同吃同住在一起三天三夜,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两个字就在她指尖下按了出来,又在师兄的探头下发送了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
她认了。
哪怕代价是,与他分开。
孟南枝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那个冷静镇定的保镖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谎,说我已经回去了。”
“航班被取消,师兄也没地方可去,大年三十晚和他一起吃饭……………”
她退后一步,欠了下身,如往常触犯了雇主一样,诚恳认错道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她忘记了,他不是她的雇主。
霍锦西瞳孔被她欠身的动作刺得一缩,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冰冷,唇角扯起一抹冷淡笑意。
“这就是你的理由?”
孟南枝张了张嘴,最终只能艰难地一字一顿:“我......我会,我会离开的。”最后几个字也终于流畅了。
他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呼吸也在她的话落下后一时住,却又能平静地问:“离开哪里?”
孟南枝抿唇:“我会离开霍元。”
“也离开我?是不是?”他越发逼近她,威压铺天盖地压下。
孟南枝蠕动了一下嘴唇,干涩的唇瓣起了皮,撕扯起来痛到钻心,可她却格外清醒,冷静出声:“如果您介意,我会离开。”
霍锦西怔怔地站着,耳膜有一时间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没想到她那么狠心。
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可他又知道她历来狠心,她真的会的。
脏被刺痛,痛到耳膜恢复听觉的那一刹那,他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是那样温热的触感,他指尖瑟缩了一瞬。
心
“我怎么会不介意。”
孟南枝眼眶霎时一涩,但她死死忍住了:“好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轻呵一声,拇指压着她的脸颊缓缓摩挲而过,一双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我介意得要死!你在我面前一点儿都不快乐,在他面前却无拘无束,我怎么能不介意?”
孟南枝怔愣住,而后缓缓仰眸看向他。
不似刚进来时的平静到发颤的神色,他眼眸里布满了嫉妒,那是一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目光与她对上,那抹笑甚至有些渗人:“因为在我身边不快乐,所以用这个招数,让我厌恶,从而离开我?”
“没有不快乐。”孟南枝哑声说,“是我配不上您………….."
“
可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孟南枝还是摇头:“这不一样。”
她吞了口喉咙,“你也说了你介意………………”
他一把擒住她的双臂,嗓音低哑:“可你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跟我说谎,也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随便说要离开我!”
孟南枝没话说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片刻,她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没有随便说,也没有想离开。”
她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开他。
除非深思熟虑。
霍锦西盯着她的脸,她的双眸,确认她说这句话的真心程度、可信程度。
片刻,他擒着她往自己怀里拥入,紧紧地箍住她的身体,双手用了十成的力圈住她的背脊,压着她亲密无间地贴在她怀里,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塌下肩膀死死地禁锢着她,炙热的气息和怀抱让孟南枝难以呼吸,眼眶却倏地红了。
“不要随便说离开,南枝。”他压在她耳边,低低地控诉,“那会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别让我觉得我的真心不值钱。”
孟南枝眼眶涌出一滴热热的泪珠,她抬手抱住他的腰身,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的真心怎么可能不值钱。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真心。
他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学着霍元集团这艘远洋战舰航行的方向,随便指间露出的一丝善心都够平凡人生活几辈子,可却将赤忱的真心捧到她眼前,怎么会不值钱。
那是老了、死了也值得吹?的资本。
“你不要这样说………………”她侧过脸,闻到他身上漂浮起来的酒精味,“你喝了很多酒。”
他的脸压在她侧颈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南枝抿了抿唇:“你看见我跟师兄一起吃饭了,为什么不进来?”
“进去看你们亲密无间么?”他居然也开始阴阳怪气了,“那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性,说不定你们那个包厢都要遭殃了。”
孟南枝无话,想象了一下,好像确实更糟。
“但如果我进去了,某人介绍我身份的话。”他侧头看着她,“那我也会开开心心地跟着你喊他一声师兄。”
“所以,南枝,如果我当真进去了,你会介绍我吗?”
孟南枝一时哑言。
他盯着她,缓慢、缓慢地放开她。
孟南枝一把搂紧他的腰,张了张嘴,“对不起。”
他被她搂了回去,她整个嵌入他的怀里,刚升起的怒意与嫉妒被冲散了。
算了,
他
逼她做什么呢。
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不敢让外界的人知道么?
他抬手,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滑腻的,她如今就在他怀里是跟他在一起的。
拇指滑到唇边,他探了进去,摸到更为温热的湿润,一条滑腻的小舌忽而卷上他的指尖。
霍锦西呼吸一顿,继而粗重起来,身体一瞬发生了变化。
他想要更湿润。
来证明她在他身边,又或者是他在她身边,她的身体里。
那样更有力的证明,才能证明他们是在一起的。
“跟我走吗?”
“去哪里?”
他冷冷勾唇,缓慢收回她口里的手指,细长丝线断裂,她一把捂住唇。
“明知故问。”
话落,他忽然俯身,勾起她的腿弯,一把公主抱抱起来,转身,大步流畅地去了电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