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行驶在路上,下过雪的马路,越野车要更有优势。
孟南枝紧盯着前方的路况,偶尔侧头看一眼主驾驶,车当然不是她开,而是他开。
这是她来他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开车, 以往每次出门都有平叔又或者是公司的司机来开,有时候她还心里还偷偷猜想过他会不会开。
事实证明他会开,并且开得极其熟练。
前方有辆白色轿车忽然插了进来,也没打灯,孟南枝再次侧头去看他,他神色平静地?慢速度,头也不转,问:“看什么?”
孟南枝说没什么,还是盯着他看。
他开车状态很放松,单手掌着方向盘,黑色袖口处露出一截劲瘦白皙的腕骨,墨蓝色表盘搭配着黑曜石袖扣,冰冷而高贵。
而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曲肘搭在扶手箱上,修长的指尖随意垂着。
偶尔也会换右手掌着方向盘,左手则搭在车窗处,这些都是老司机放松状态下的一种表现,她有时也会这样。
她再往上看,他依旧穿着早晨回家时她给他选的那件黑衬衣,领带打得整齐,一枚金色五角星的领夹赫然别在上面。
孟南枝盯着那枚领夹,动了动嘴唇,又将涌到嗓子口的话吞了回去。
他说不要惹他,还叫她宝宝。
那样危险的语气,那样不悦的低压,都让孟南枝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还是她心肠不够硬,又或许色令智昏了。
明明知道带着他出现在师兄面前,哪怕是一万种解释都不能够解释得清他们的关系,她还是同意带着他一起回来了。
结果这人走前居然将这枚显眼的领夹给戴上了。
“你的目光再黏在我身上就打道回府了。”平淡的声音提醒道。
孟南枝眨了眨眼,没反应回来:“回去干什么?”
“你说呢?”尾音意味深长。
孟南枝一顿,收回目光,想想又补充上了一句:“你开车真好看。”
“......”霍锦西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侧头看她一眼,轻哼了声,“我做什么会不好看?从楼上下来都能把你迷个半死。”
这回轮到她无言了,原来那时候刚来到他身边,他换了身浅色居家服从楼上下来,她看直了的目光就被他发现了。
羞耻心涌上心头,她不再跟他说话了,转头看向车窗外。
他淡淡的嗓音从侧边传来:“当然,你什么都不做也能把我迷个半死。”
“闭嘴!”孟南枝越发羞耻了,双手捂住耳朵,“现在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霍锦西轻笑一声,侧头看她一眼,唇角弯了弯,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的路。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天,总想逗逗她。
雪天路滑,但黑色越野车依旧稳稳行驶在路上,半个小时后,越野车驶进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停好。
霍锦西穿上外套下车,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孟南枝刚转过来,见此,脚步一顿,出声:“要不你在车里等我吧,我上去跟师兄说一声,找个借口就下来了。”
霍锦西看向她,“好让你们师兄妹单独相处,说些体己话?”
“......”孟南枝噎了一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从未见过面的师兄敌意那么大,平时多谦谦有礼的君子风度,这会儿赫然变成一个阴阳怪气的刻薄鬼。
霍锦西慢条斯理地将手插进兜里,侧头示意:“走吧。”
孟南枝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提醒道:“楼道又暗又窄,还没有电梯,你真要上去?”
霍锦西:“你要是不上去,那我肯定不上去。”
她肯定是要上去的。
闻言,孟南枝也不再多劝了,转身先上了单元楼。
霍锦西跟在后面,老旧脱落的墙皮,脏污的楼道,他也走得面不改色。
孟南枝几次回头看,触及他平静的面色又收回了视线。
忽而又想:蒋家四公子都能到上面的小公寓里吃泡面,他怎么就不能上来了,还是她多思多虑了。
到达楼层,一梯四户,南枝和青云租的公寓在最里面。
真正要敲门时她还是迟疑了一下。
不想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屈指,有节奏的敲了三下。
孟南枝放下手,扭头看他一眼,屋里传来周曜的回应声,她又转回头盯着门板看,双手渐渐握紧。
门在眼前被拉开,周曜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满脸温柔的笑意,“回来了,我刚......”蒸好红糖年糕。
后面的话在看见孟南枝身后出现的挺拔身形而戛然而止,他紧盯着男人,眸间露出锐利的冷光。
霍锦西轻抬下颚,淡然地撩起眼皮,深邃狭长双眸不避不让,笔直地直视回去。
终于见到这个只闻其声不见真容的男人时,霍锦西发觉自己心态格外平静,甚至有心思将手重新插回兜里。
“原来是周警卫,好久不见了。”
那种猜测一万遍,不如真实见一次的坠落感使得周曜心底并不平静。
他也丝毫没有小人物被大人物记住的荣幸感,尤其这人还是关老首长的亲外孙,霍元集团的董事长,一个以一手撑着偌大商业帝国的男人。
他只觉得心底像个无底洞一般空了下去,勉强维持着沉着冷静:“霍先生。”
孟南枝挪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干巴巴地唤了声:“师兄。”
周曜挪开视线看向孟南枝,唇角绷得直直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哪里是霍先生能来的地方......”
“这话周警卫就说得不对了,你能来,我为何就不能来?”霍锦西淡淡一笑,镜片后的冷漠双眸看向身前的孟南枝时逐渐温柔了下来,抬手搭在她肩头。
“况且我是她男朋友,她家里我还真就能来了。”
周曜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却还是冷静地扯唇轻笑:“霍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师妹有严格的从业准则,是绝对不会和雇主牵扯在一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信?”霍锦西耐人寻味地挑了挑眉,“那你可以问问你的好师妹。”
周曜呼吸渐难,目光在他平静无波的面色上定了会儿,转向孟南枝。
“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吧师妹。”尾音提醒般地重了下去,压在末尾的师妹二字上。
孟南枝一怔,眼前是师兄深如实质的目光,身后是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浅淡视线,她被前后夹击,一时头皮发麻。
孟南枝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硬生生挤出声音:“这个......”肩膀上的手重了一分,她的话也跟着出来,“是真的。
周曜呼吸住,定定地看着她,很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到底惹了什么样家世的男人?
可孟南枝抬眸看他一眼,透亮的瞳仁了罕见地盛满了哀求。
求他别问了,求他别像个神经病一样问东问西。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从她偏向她身后那个男人开始他就彻底输了。
不,或许是他早上催她回来的那通电话开始就输了。
周曜胸腔溢满了苦水,最终只是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进来吧。”
飞快转身进了厨房。
孟南枝嘴唇蠕动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搭在肩头的手滑下去,圈住她的腰身,拥着她进了小公寓。
很小的面积,还没有知夏酒店顶楼的十分之一,但却整洁有序,阳台和客厅都摆满了绿色小植物,客厅沙发也是小小的一座,铺着米白色布艺沙发巾。
孟南枝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飞快转身去给他接了杯水,“你先坐会儿。
放下水杯她转身要去忙别的,霍锦西一把拉住她,靠着沙发背,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你还真把我当客人了?”
“来者是客,不管什么关系。”周曜的声音从开放式的厨房里传来,“这点南枝做得很好。"
霍锦西抬眸看去,周曜当没看见,转而看向孟南枝,唇角弯了弯,“南枝,把刀递过来给我一下,要开始划年糕了。”
孟南枝应了声,垂眸看一眼沙发上的男人,小声安抚:“没把你当客人。”而后拍了拍他的手,“我去帮一下师兄。”
霍锦西依旧不放,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转眸看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周曜,另一只手抬起来,修长的指尖落于唇中央,点了点。
孟南枝瞳孔一震,视线跟着落于他指尖下的淡粉唇肉。
而后抬眸看他,你确定?
霍锦西缓缓颔首,肯定而不容退缩。
确定,就现在,就这里,吻我。
孟南枝艰难地吞了吞喉咙,飞快扭头看向厨房。
师兄正在给年糕最上面那层散上红糖芝麻粉,这一层一定要刚出锅的时候散,这样吃起来就会脆脆香香的。
她转回头,霍锦西抬起下巴,淡然等候着。
大有一股不亲就不放的架势。
不得已,孟南枝只能快速地俯身,在他唇面上亲了亲,而后飞快退开,手腕挣了挣。
霍锦西唇角勾起一抹满意地笑,看着她的视线滚烫而旖旎,如同他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孟南枝耳尖逐渐红了起来,手腕一转挣脱他的手,飞快走向料理台,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洗了洗递给周曜。
周曜的双眸里早已经一片黑沉,只是故作不知,接过刀,转头看她,“耳朵怎么这么红?”
“额……………应该是师父想我了。”孟南枝抬手用冰凉的手指捂了捂。
周曜苦笑,不再多话,用刀把年糕划正九宫格正方形,而后翘起正中间那块,“还撒红糖笑脸么?”
小时候有一次过年,他就是留在道观里跟她和师父一起过的,那时候还学着武,师父也不像现在这么排斥他。
那年大年三十晚师父不让她玩鞭炮,为此她一整晚不高兴,连大清早起来扎马步也都是嘟着嘴的。
师父蒸好年糕来喊她吃,她也不想理师父,小周曜就在往年糕上面撒红糖粉的时候留出了中间的那块,用红糖粉堆出来一个四不像的笑脸,成功把生了一晚上气的小南枝给哄开心了。
如今他这样问,孟南枝自然免不了回忆起,面色也柔和了不少,“好啊,我自己来,师兄。”
“不要我给你做了?”周曜眸色宠溺,还是将年糕端给她,“本来还想着再给你做一次笑脸年糕,所以刚刚撒红糖时我就把这个位置留了出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孟南枝接过年糕转身放在中岛台。
周曜顺带把放着红糖粉的小碗递给她,“会不会画?不会我来弄。”
“你也太小看我了。”孟南枝接过碗,拿勺子舀起一勺红糖粉,“那年你给我画那个要不是你说是笑脸,我都认不出来呢。”
周曜笑了声,将年糕分好一块一块地放在盘子里端出来,转身时特意往沙发上面色平淡的男人看去一眼。
目光对上,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被那副冰凉镜片后的深邃黑眸冻住,周曜冷静地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弯腰撒红糖粉的倩影。
“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哄你开心,你都生了一晚上的闷气了,大过年的再气下去还得了,丑是丑了点,但你还不是笑了,不生气了。”
孟南枝撇嘴:“但是真的好丑,让人记忆深刻。”
霍锦西眯了眯眼,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中岛台走去。
察觉到凌人的气势压迫而来,孟南枝唇边无意识的笑意收敛,边撒着糖粉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她顿了顿,又垂首继续她的年糕笑脸创作。
霍锦西没说话,双手插进兜里,站在中岛台前,也不理会对面挑衅一般的视线,只安静地垂眸看着她画出一个简易的笑脸。
男人这副傲然无视的姿态,这副什么都明白的淡然神色让周曜心生挫败,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狼狈地挪开了视线。
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说起两人的小时候;
故意攀比情分,妄图让他心生挫败。
可偏偏挫败的是他,甚至败得一塌涂地。
周曜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他转头见孟南枝已经勾好最后一笔,一整个笑脸浮于白色年糕的表面,忽然出声:“师妹的笑脸比我画的要好看多了,这个就给师兄吧。”
“额......”孟南枝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站着的男人。
霍锦西迎上她的视线,眉尾微挑。
明白她这个下意识的行为代表的是她心底的想法。
她想把这个笑脸年糕送给他。
这一刻的霍锦西忽然就大方了,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丝笑意:“既然师兄要,那就给师兄吧。
南枝诧异极了,多看了他两眼,确定给师兄?
孟
霍锦西再次颔首。
孟南枝这才把手里的年糕端起来递给周曜,然而看清他的面色更是诧异:“师兄你怎么了?”
周曜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怎么。”
他垂眸看向笑脸年糕,平白看出了一股子嘲讽的意味来。
霍锦西轻笑,“师兄还不接着么,这可是你要的。”
要的。
这是他要来的。
而有些人都不用要,她自然就会给。
犹如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周曜神色僵硬地缓缓伸手接住。
霍锦西不再看他灰败的脸色,即便心底有种打了胜仗时的舒畅。
这可比谈成一个项目,收购了一个公司,进账上亿有成就感得多了。
他好心情地看向孟南枝,温声说:“我也给你做一个吧。”
孟南枝睁大眼看向他,“你......会做?”
“这还不简单。”霍锦西手从兜里抽出来,边往中岛台后面走边解开袖扣,黑曜石袖扣随手丢在岛台上面,袖口卷了两卷。
一副要大干一番的模样。
他拿刀面翻了一块年糕的背面,这一面没被撒上红糖,依然洁白如雪。
修长的指尖捏起银白勺子,舀了些红糖粉,半俯身体,一点一点往年糕上面撒去。
不就是一个红糖年糕的笑脸么?
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不过,他还要感谢她的好好师兄呢。
从此以后,在她的记忆里,他做出来的年糕笑脸,将会彻底取代她师兄做的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