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习习寒风呼啸而过,曙光自天际升起,不疾不徐地拨开萦绕四下的氤氲晨雾。
被观祺唤醒时,傅羡好怔愣地环视着四下的场景,尤记得她是睡在茶室的,眼下醒来人却在床榻上,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是昨夜换上的那套,她掀开锦被快步流星地走向茶室,茶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随其身后赶来的观祺见状,道:“天还未亮主子就走了,走前命属下等人护送姑娘到宫门。”
傅羡好静了下,“还以为是在做梦。”
说罢她就回了卧阁,任由观祺等人替自己打理着。
趁着朝阳尚未布满,睡眼惺忪的傅羡好踏上入宫的车舆,她虚虚倚靠着舆壁,思绪中闪过下半夜的事情,眼眸一寸一寸变得清明。
萧清歌被拘于宫中,眼下自己又被今上召回,今上要做的,是平息世家间的话语,而不叫渺小如尘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引起世家间的皑皑风雪。
说到底,今上没想着对世家下手。
世家与寒门分庭抗礼,也不失为是个好抉择。
可萧瑾承……………
傅羡好澄澈眸色凝了几许。
末了,微微叹息。
驶向翎毓门的车舆跑得极快,平日里要两刻钟的路程,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到了宫门外头。
已然大开的宫门外,一道稍显眼熟的身影来回踱步,是福阳宫的二等宫女玉笺,傅羡好与她曾有过几面之缘。
玉笺眼角余光瞥见穿过层层薄雾前来的车舆,神情亮了亮,紧忙迎了上前,示意跟在身后的宫女上前搀着。
傅羡好下了舆,任由她的眸光上下打量着,道:“麻烦玉笺姐姐了。”
“姑娘无需和我客气。”玉笺确定她身上没有落有痕迹,将将松了口气,“娘娘也怕姑娘受了苦,特地命我前来看看。”
傅羡好默了下,看来萧瑾承并未与太后言说实话,顺势道:“只是小住了一晚而已,并无大碍。”
玉笺领着她,走过翎毓门街道后,朝着与长信宫相反的方向去,“娘娘已经命人给姑娘安排了住处,就在福阳宫偏殿。”
住在福阳宫姑且在傅羡好的意料之中,“娘娘起身了吗?”
“尚未。”玉笺眸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知晓她是想去谢恩,道:“娘娘说了,京都府严寒,姑娘应该也没有休息好,回宫后先洗漱歇下,醒来后再去见娘娘也不迟。”
傅羡好闻言,也就不再拒绝。
两人身影踏入福阳宫之时,缭绕云霭徐徐散开,曦光普照整座大地,缕缕暖阳划破凝结的冷霜,宛若春日。
傅羡好入内,才发现偏殿中等候着的宫女约莫有四五个,她神色微微绷起,目光扫过在场的宫女,都是没有见过的面孔。
玉笺看出她的顾虑,低语道:“姑娘莫要担心,已经对外宣称姑娘昨夜是在佛堂礼佛。”
闻言,傅羡好舒了口气。
已然准备妥当的宫女们引着傅羡好前往浴桶,众人不知她为何会前来福阳宫小住,不过是主子吩咐什么她们便做什么。
傅羡好沐了浴,又被安排躺到床塌上,耳边是玉笺着意言说的话语,道她昨日在佛堂彻夜礼佛未眠,眼下回来小憩上一会儿。
昨夜她本就睡得晚,闻着偏殿中淡淡的木质香气,也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光大亮,透过窗牖缕缕掠过。
睡得极好的羡好悠然起身,慵懒地伸了道懒腰,伸到一半忽而记起眼下身处之地,收回手起身朝着头走去。
瞧见一身宫女打扮的观祺时,她愣了下,还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之中,直到观祺出声:“姑娘。”
不冷不热的话语传入傅羡好的耳畔,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观祺:“你怎会在此。”
“余侍卫今晨给属????”观祺顿了顿,改了口:“给奴婢来了口信,宣奴婢入宫伺候。”
傅羡好闻言,颔颔首没有多问。
余白的意思大抵就是萧瑾承的意思。
“姑娘醒了?”
玉笺的声音传来。
傅羡好抬眸,就见她端着茶水入内,透过她身后的门扉,眸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看向正殿的位置,“姐姐,娘娘可在忙?”
“不忙。”玉笺取来茶盏递上前,今日是除夕,前来福阳宫问安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不过也是赶巧,“奴婢刚刚送走了五公主,眼下并无其他人在宫中。”
傅羡好接过茶盏,端在手中。
“姑娘,这是新来宫中的观祺。”玉笺撇眸看了眼身侧垂眸的小丫头,笑道:“也是巧合,她与姑娘同岁,娘娘便命她前来伺候姑娘。”
观祺适时地上前福了福身,全当是初次见面,“奴婢观祺见过姑娘。”
“往后姑娘在福阳宫这些时日,就由观祺来伺候姑娘,至于姑娘身边的锦书??”玉笺唇瓣微阖,须时才道:“这些时日她就守在?阁,等姑娘离开福阳宫后,再由她来伺候。”
傅羡好对这些并没有什么疑异,且若是锦书在这儿她愈发不好行事,见玉笺眉眼间有些许担忧,似乎是怕她不答应,就道:“多谢姐姐替我安排。”
玉笺笑了笑,松了口气:“姑娘若是没事,且随着我前去殿中。”
傅好闻言,微微?神,“好。”
今岁的最后一日,凛冬散去,暖阳四溢。
随处可见的阳光洋洋洒洒,恣意而落,烘得人全身上下都无比的暖和。
玉笺入殿通传时,傅羡好垂眸等候在外,听到里头传来兰絮姑姑的声音,方才跨过正殿门扉入内。
太后正在端详着五公主亲手制成的宫灯,余光瞥见羡好的身影,视线看向她。
傅羡好垂首行礼:“民女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抽空丈量着她的身影须时,将宫灯递给了兰絮,示意她收好,“也是受苦了。”
傅羡好道:“多谢娘娘关心,民女无以......”
“和哀家用不得说这些。”太后挥挥手,“你是因清歌被带走的,若真要论谢,也是哀家该和你道声谢。”
傅羡好抿唇:“娘娘言重了。”
望着她平静无波的神色,太后也不禁为她叫屈,人家好端端一姑娘家,说送入京都府牢狱就送入京都府牢狱,半分面子全然不给。
昨夜她听闻消息时,差点没被气到,要不是夜色已深,是真的想传太子前来责骂一番,“哀家知晓你与这件事并无干系,不管说什么也都是对不住你,日后若有有事需要帮忙,你大可前来寻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民女??”
“娘娘。”外头伺候的宫女入内,打断了傅羡好的话语,“太子殿下来了。”
太后听闻此事,转头欲要和兰絮言说时,忽而觉得眼下的场景甚是眼熟,眸中的狐疑渐起。
好似不久前,傅羡好前来福阳宫时,也是如此,她们在殿中说了不过三五句话,太子就来了。
兰絮瞧了眼,就知道自家娘娘在想些什么,瞥了眼神色也有些惊讶和犹豫的傅羡好,低语:“奴婢觉得,或许是巧合罢了。”
太后闻言,心中的疑惑未落。
再一再二如此,未免也过于巧合。
就在这时,已经踏出门扉的宫女再次回来,垂眸道:“娘娘,与太子殿下同行的,还有三殿下。”
这下,太后心中的困惑不解倏然散尽,瞥了眼座下的羡好,随即道:“玉笺,带着羡好去后头等着。”
玉笺应声,朝傅羡好扬眉示意了下,她当即起身随着玉笺穿过屏风。
女子纤细的背影将将被屏风覆住之际,兰就见两位皇子一前一后而来,走在最前头的太子殿下气定神闲,而跟在后头的三殿下神色却算不上多好。
萧澈入内后环视了四下一圈,并未见到那道身影,抿了抿唇,直到拱手行礼时,嘴角往上扯了扯,上扬了些许。
太后知道他在找谁,不由得看了眼他身侧神情悠然的萧瑾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坐吧,都怵在跟前哀家看着心烦。”
昨日长信宫下召命萧清歌入宫小住时,萧澈方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着人前去打探方才知晓午后傅羡好就已经被带往京都府一事,他欲要出宫却被拦下。
今日前往东宫没见到太子,随即去了承天宫,没曾想太子也在承天宫,得知傅羡好已于清晨回宫,他才稍稍安心了些,本想着前来福阳宫寻她,又被父皇叫住询问张思邈许川之事,又给绊住了脚。
眼下好不容易过来,却看不到人影,心中也不禁疑惑她是否已经回宫了,“皇祖母,孙儿可否见见羡好?”
静默不语的萧瑾承闻言瞥了他一眼,眸中的冷冽不着痕迹地闪过,不疾不徐地摩挲着圈在掌心中的茶盏。
“哀家命她前往佛堂礼佛去了。”太后眼眸眨都不眨,不疾不徐地说着,“若是有事,日后再说。”
萧澈静了下,不语。
看着他忽而消沉了下去,太后心中多少不是滋味,“人在家中时也是家中长辈捧在手心中宠的姑娘家,如今又是被宫人欺凌又是入京都府,你们也不想想京都府牢狱是个什么地方,她一姑娘家待在那儿,再大的胆子也免不得忧虑。”
她话也不是冲着他们俩当中的某个人去的,稍显无奈的视线扫过萧瑾承,最终落向眉宇微微蹙起的萧澈,微微叹息,道:“你啊,心中若是有她,就别叫她因你受苦受累。
话音将落,一道尖锐清脆的嚓鸣声响起,是茶盖不经意间擦过茶杯荡起的声响。
太后看向声源处,只见萧瑾承借用茶盖拂去茶水上的浮沫,见状她收回了视线,道:“太子也是,出手没个轻重,京都府能是姑娘家待的地方吗?哀家看你就是没有个心仪的姑娘家,才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看着这一个两个的,越看越无言。
萧瑾承挑眉,不紧不慢地落下茶盏,“上次孤问过了,他也暂未遇到心仪的姑娘。”
萧澈:“......”
他回想了下,确实曾说过这话。
余光瞥见皇祖母微微敛下的神色,萧澈道:“孙儿对羡好,并非无意。”
听他们俩的对话,太后大抵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郎无情无意,凑到一起不过是因为眼下的利益,她眸光不落痕迹地扫过不远处的屏风,微微摇头,“罢了罢了,你们俩之间的事情哀家也不想多管,有你母后操持着就好了。”
而今叫她操心的,也就有萧瑾承了。
一想到昨日送去他宫中的画卷被原封不动的送回,太后就愈发地头疼,分明已经按照他的喜欢去寻京中的贵女们,但也不见他给个准话。
思及此,太后指尖倏然点了下桌案,眸光定定地落向屏风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