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羡好到惜云阁时,萧予淮和傅恺两人已经在茶室内等待,她推开门扉入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望来。
见她一人前来, 萧予淮稍显惊讶,眸光越过她的身影朝后看了眼,狐疑地问:“子渊不是去接你了吗?”
“嗯。”傅羡好颔首,瞥了眼圈着茶盏眸光不疾不徐地在两人身上流转的傅恺,道:“惜云阁人多眼杂,大公子落后几步。”
萧予淮了然,眉眼间挂上了揶揄之色,“还以为他被惜云阁的人拦下了。”
傅羡好哑然。
茶室静默不过半息,傅恺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问:“为何会被拦下?”
他向来明白,能在偌大京城中独占鳌头,惜云阁定然背后有人在撑场子,然而他也是今日才知,惜云阁背后的主子竟然是当今储君,委实是令他怔忪了下。
“这儿的人都是殿下的人。”傅恺补充了句。
余光瞥见眸色未变的傅羡好,萧予淮笑了下,道:“这就得问子渊了,他近日天天被拦,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
听闻某人出府倒是无比得顺畅,就是步伐稍稍往城西偏向半步时,就会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暗卫拦住,可谓是连半点儿机会都不给。
不过今日倒叫他寻到了个机会,都没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消失在惜云阁,而又着实要有人前去接应羡好,惜云阁中的众人见萧予淮和傅恺身影未动,摆明了就是默认了由他去接,稍稍愣怔不过须臾,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也许是他最近惹殿下心烦了吧。”萧予淮话语中掠着微许看戏的意味,饶有兴致地道:“我们看看就行,管不着咯。”
118: "......"
不知为何,他隐约听出些许兴致勃勃的意味。
傅恺稍稍狐疑地瞥了眼走到窗牖旁空位坐下的羡好,递了盏茶水给到对面的她。
傅羡好客气地道了声谢,接过茶盏圈在手心中,听着两人讨论今日朝堂中的趣事,余光掠见徐徐而来的车舆停靠于惜云阁偏门处,她漫不经意侧过眸。
窗牖外的街景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欢闹而过,她目光落在下舆的身影上,睨了道陌生的身影,收回了目光。
不过半柱香,合拢的门扉响起轻许叩门声。
傅羡好看去,就见稍稍在惜云阁外停留的王绍卿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来,目光相接的?那,她微抿唇瓣,颔了颔首。
穿过围屏走来的王绍卿精准地捕捉到女子神情中闪瞬即逝的失落,他步伐微微滞了半息,微微蜷缩的掌心紧了紧,眉眼间淡淡的笑意半许不落,将手中的裹着糕点的油纸递给她,“适才在外看到有商贩叫卖桂花糕。”
清甜的桂花香透过油纸萦绕鼻尖,傅羡好眼睫轻轻扇动了下,抬手接过油纸,道了谢。
萧予淮兴趣盎然地喷了声,“我也喜欢桂花糕,这些年怎么不见你给我带点。”
“喜欢就自己买。”王绍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见羡好下意识递上前的动作,喉骨上下滑动,嗓音落轻了几分,“不给他吃。
傅羡好默然,一时间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我倒是可以不吃。”萧予淮笑眸微眯,话里有话地道:“但不给傅大人,好像不太行吧。”
闻言,王绍卿眼睑微抬,无声地警告着萧予淮,余光似有似无地睨向傅羡好,不想叫她觉得尴尬。
不过他倒是忘了傅恺。
而傅恺听到这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王绍卿对自家侄女有意这事,倒也不值得稀奇。
他嘴角弯了弯,“我可要可不要,主要是看给不给而已。”
听他们俩一来一回的对话,一言不发却被揶揄半响的傅羡好掀开油纸,不紧不慢地将桂花糕摆在了桌案的正中央,道:“我适才出门前用了点吃食,吃不了太多。”
平静无波的言语着落处只在桂花糕中,丝毫其他的意思也没有。
王绍卿侧眸,话音徐徐落下的傅羡好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咬着,既没有了自己的好意,但言语间的疏离也随之而起,就连视线也不经意地落向了窗牖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眸色暗了暗,呷着茶水,转移了话题。
傅羡好咬着桂花糕,神色平静地听萧予淮提着萧澈的伤势,才知晓因他肩上的伤口难愈合,不过临朝半日就卧床养病,近几日都没有再上朝。
且距离萧澈被刺已经过去多日,迟迟不能将刺客缉拿归案,宫中风声不断,只怕日后会起其他事端。
其他人好不知,皇后她还是了解的。
虽说刺客尚未缉拿归案,但以皇后的心思,她定然已经认为刺杀就是东宫行事,意在阻拦萧澈临朝,奈何寻不到证据而已。
若是再找不到证据,只怕她会寻其他事宜叫人参上萧瑾承一笔。
傅羡好眸色稍沉,指腹缓缓地捏了道桂花糕。
她需要回到长信宫。
离皇后愈来愈远看似是好事,如今看来不然。
没有人在她的身边,连她的想法和手下那群人的动作都难以见,不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傅羡好掀起眼眸,问:“殿下何时到?”
她忽而插入的话语稍显突兀,言说着萧澈伤势的萧予淮敛下嘴边的话,茶室中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王少卿看了会儿,侧开视线。
霎时间,茶室内忽而就沉默了下来。
萧予淮很快就回过神来,回身看了眼博古架上的漏,道:“承天宫传召,一般都不会太快。”
傅羡好颔首,唇瓣微启之际余光瞥见驾着车舆而来的马夫,沉静如春日湖泊的眼眸尔荡起道道波澜。
她视线落向窗牖外,凝着稳稳停在偏门处的车舆。
还没等到舆中的男子探身而出,傅羡好就看到自偏门走出的徐相宜,只稍一眼,她虚虚圈着茶盏的手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眸光定定地凝着楼宇下的一幕。
徐相宜也没有想到真的会在这儿碰到萧瑾承,她不过前些时日是听父亲提过一次,说萧瑾承除夕前出宫时似乎来了趟惜云阁,便想着来这儿守株待兔,试试运气。
一连多日都没有碰到萧瑾承,她都已经准备放弃了,谁曾想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见到萧瑾承的刹那,徐相宜眸色雀跃地上前,对上男子幽邃冷冽的眼眸时,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前走的步伐尽可能地与往常无异,但神情中的笑意却是半分都敛不住。
她福了福身,“臣女见过殿下。"
萧瑾承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走入惜云阁。
清冽的檀木香掠过身侧,徐相宜心尖微鼓,也不知从何处涌起了微许的勇气,抬手擒住了男子的袖摆,“殿下,我??”
话语未落,眼眸倏然对上男子凌厉的目光,就好似锋利的剑刃,只稍微微抵住她的脖颈,血珠就会随之溢出。
萧瑾承漫不经心地垂眸,捏着袖摆的指腹宛若被焯烫过般陡然垂落,他嗓音冷了几分,“徐姑娘自重。”
明明是暖阳高照的时节,徐相宜却犹如深处寒天腊月下的寒潭中般,被他冷冽的目光刺得挪不动脚步,眼看着他就要离去,她张了张嘴,忍不住:“臣女为何不合适。”
徐相宜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哽咽。
她不大明白,不论家世还是才华亦或是容貌,自己于京中皆是上乘,是太子妃最有力的人选,放眼望去,京中的众贵女们,无人能与自己比肩。
可就算如此,萧瑾承从未松口过。
就连最不愿掺和这些事情的父亲,上元节见自己闷闷不乐的模样,也实在是不忍,昨日曾与其言说过此事,最终却只有一句不合适。
徐相宜不懂,自己不合适在哪里。
或者说,上元庆那日戴着帷帽的女子,又比自己合适在哪里?
徐相宜抬着眼眸,对着男子深邃难懂的幽深瞳孔,端见期间的凛冽寒意时指尖微微颤了下,寂静的气息沉沉压下,几近将人压入地底,她却丝毫没有退缩。
“臣女自认臣女是再好不过的太子妃人选,能够给殿下带来的好处,要比其他人多上许多。”
闻言,萧瑾承轻轻地笑了声,眸色中的疏离半分都没有散去,“不喜欢,就不合适。”
他说完,分毫眼神都不再给她,径直地朝着偏门走去。
霎时间,徐相宜瞳孔中涌上点点水光,望着男子离去的身影,她咬着唇瓣,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凝着他的目光也叫倏然出现的身影挡住,一道道身影围成了墙宇,隔绝了自己与他的距离。
微微拧着眉宇的萧瑾承踏上偏门台阶时,似有察觉般忽而抬起眼眸看向楼宇高处,刹那间,陡然对上了傅羡好平静且清冷的眼眸,她静静地看着此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楼宇下的喧闹声散去,寂静无垠。
萧瑾承下颌微微绷紧,眸底翻涌的情绪隐晦不明,他薄唇微抿,蹙起的眉宇中漫着郁色。
对视须臾,傅羡好淡然一笑,挪开了视线。
傅羡好收回目光,嘴角牵起的弧度未落,望着茶盏中倒映起的漠然瞳孔,她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盏团纹,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平静多时的内心悄然涌起了阵阵苦涩。
她说不清苦涩中难以言喻的情愫,只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更不明白,自己以前分明不会如此,为何今日竟会觉得萧瑾承与其他女子接触,她心中竟然会有些不悦,且紧随其后的是大片大片的涩意,就好像闷口喝了一大碗汤药似的,苦得叫她忍不住皱眉。
一切变化,似乎都是那夜之后。
不论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眼下心中倏然升起的占有欲,都是宫宴后而起的,以往的她并不会在意这么多。
那夜的催.情.药不正常。
不仅催动了身上的燥热,似乎也催动了心中的情愫暗起。
对,没有错。
是催?情.药不正常。
傅羡好如是告诉自己。
眸光涌动多时,她悄悄呼了口气,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定定看着她多时的王绍卿清晰地察觉到她忽而消沉的情绪,就连视线回落时都带着少见的压抑,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问:“怎么了吗?”
耳畔陡然响起问话,傅羡好圈着茶盏的指腹动了下,垂落的眼睫掩下眸中的情绪,侧眸看过去,摇摇头,含糊道:“没事,就是想到了点事情。”
接连见面的几次中,王绍卿知晓她极会掩盖自己,就算是偶尔的走神也会叫人察觉不到她的想法,眼下的她却全然不似往常,只是是随意寻了个借口。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
傅羡好沉默了下,眸光看向紧阖的门扉,道:“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