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宋衿禾哪知自己方才匆匆一眼让盛从?误以为是在邀他前去隐秘之地私会。
她满脑子想着逃离,缩头乌龟似的,做了那种事却不知如何面对。
此?多条岔路给了宋衿禾避开盛从?的机会,她弯弯绕绕七拐八拐,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走向了什么方向,自然也没有叫盛从?追赶上。
正当她终是走了好?一段路,停下脚步微松了口气时。
迎面一行人走来,她晃眼一瞧,见到了被人簇拥着走来的元毅。
宋衿禾心尖一颤,忙低头俯身,在这一行人走近时恭敬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元毅仅是路过此地,位居高位的尊贵身份也令他不必多看路过向他行礼之人一眼。
他微微抬手免了宋衿禾的礼, 连脚步都未曾停顿片刻,径直带着身侧一群人走过了她身边。
宋衿禾听着??的脚步声??起身?回头去。
没有任何异样的相遇令她不由思索,她此前的猜测或许是多虑了吧。
而另一头。
盛从?错走过几条路都不见宋衿禾的身影后,逐?停下了步子。
面上喜色消散,徒留掩不下的失落和些许茫然。
他再次摩挲右手虎口?的牙印,眸底似有沉色涌上。
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小道许久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敛去面上所有神色缓缓?身折返离去。
宋衿禾打定主意要当缩头乌龟避着盛从渊,便接连三日都没让盛从渊有机会和她碰上面。
如此行事难免古怪了些,连跟在她身边的明秋也发现异样。
但她别无它法,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稍有察觉,便要时逃离了。
甚至连宋宁那些无趣的邀约她也兴致勃勃全数?下,一有机会就跟着宋宁四??。
一番躲避后,秋之行终是进入尾声。
众人将随皇上登上南屏山驻?三日
狩猎从?地周围逐渐深入?林,以猎得越多越大的猎物为荣,争取拔得头筹,赢得圣赏。
秋高气爽,天气宜人。
养过三季的动物在这个时节最是肥美,每年秋?上山皆有大收获。
南屏山高耸繁杂,茂密?林为动物提供了良好的栖息环境,自也给前来狩猎之人增加寻觅猎物的难度。
宋衿禾不会射猎,随行上山,大多留守?地,亦或是在近?尝试着小打小闹一番。
抵达南屏山后。
随行婢女侍从忙碌驻?帐篷,其余三三两两都准备着进入周边巡猎。
宋晓摆弄着自家弓箭,?是并不擅于此,但也忍不住称赞:“这弓做得可真漂亮啊。”
宋衿禾问他:“你今日打算猎个什么?”
“能猎得只兔子就不错了。”
“你莫不是觉得兔子温驯便简单了,野兔跑得快,只怕你还未拉开弓,猎物就跑没影了。”
“野鸡总跑不快了吧,管他什么呢,逮啥猎啥,怎也不能空手而归啊。”
正这时,宋宁带着李凡朝他们走了来。
宋宁走到近处,便开口道:“你俩今日就跟着李副官了,还记得我之前叮嘱的事吧?”
宋骁眼眸一亮,李凡今日一身猎装,衣衫包裹下的结实身材因服装?致而显露清晰,他霎时对今日狩猎之行信心十足。
“记得记得,不给李大哥添乱,照顾好小妹,放心吧大哥!”
宋衿禾没有?声,注意力也不在这里。
她很早就发现盛从渊的身影出现在不?的另一个方向。
这里已是南屏山上,此行随行的所有人都会驻扎在这片?地。
不算宽广的地势自是极易碰见盛从渊,她无处可躲。
并且,她似乎也不需要躲。
盛从渊并无靠近的意图,只默默地朝她的方向看来一眼,犹豫一阵再收回??。
这几日宋衿禾不止一次见到盛从渊如此表现。
大多在她与宋宁一起时,她无法躲开,只能祈祷盛从渊看在人多的份上不会贸然上前。
在他果真没有上前后,再露出这般神情,不免又让宋衿禾想起那次在河对岸的树林时,他垂眸落寞的样子。
宋衿禾因此也后知后觉反?过来,发生了这等事,她光是躲也是没用的。
盛从渊若是有意要为难她,直接将此事说出去,亦或是直接找到他大哥,她压根是百口莫辩的。
可接连三日都是相安无事,盛从渊显然没有将此事说出去,也没有硬要逮住她要个说法的样子。
好似她只要继续回避下去,这事就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被一笔带过了。
唯有他那副好似被人抛弃了的落寞神情。
总让宋衿禾想起自己要外出却不?安安时,安安坐在院门前水汪汪地看着她的样子。
被盛从渊这样的眼神看多了,宋衿禾自己都快给自己扣上恶毒负心女的帽子了。
一瞬不经意的对视,惊得宋衿禾心头思绪未清,还是下意识地迅速移开眼。
元纵背着弓箭几步走到盛从渊跟前。
他没开口,先转头往远处看去一眼,瞧见宋家三兄妹和李凡站在一起,不由轻嗤了一声,嘴里嘀咕着:“到底怎么回事啊,就不能透露半点嘛。
盛从渊收起思绪,径直迈步:“殿下,臣先入林了。”
元纵:“......我就知道,我还没开始问呢。”
李凡背着弓箭一人走在最前面。
宋晓紧随其后,身后倒是负重替宋衿禾也背着她的弓。
宋衿禾提着箭篓走在最后,??随意扫过?林,不知会从何处冒出一只她能够猎到的猎物。
宋晓出声攀谈:“李大哥,我们要一直往里走多久呢,越往深处可是会越发见不着生性温顺的猎物,若太过凶狠的动物我们怕是难以对付啊。”
李凡笑了笑:“这里还算不上?林深处,我们驻扎的?地来往人多动静大,所以周边大多动物都闻声远离了,想要猎猎物,就得多往远处走走了。”
宋晓了然地点了点头,便闻李凡又道:“放心吧,不必太过担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好你们的。”
说罢,李凡??不由往后看了去。
然而宋衿禾的注意力并未在前方二人身上,甚至都未曾细听他们的谈话。
她微眯起眼来,脚下步子也逐渐放慢,???盯不远处微动的一簇草丛。
宋骁回头正要开口,宋衿禾霎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凡转眼一看,压低声道:“出现了,是只兔子,你们谁试一试?”
宋衿禾张了张嘴,正想尝试,却被宋晓兴冲冲地抢了先。
宋骁迫不及待拉弓,弓弦逐渐紧绷。
下一瞬,便如宋衿禾所说,他还来不及把弓拉满,那头的兔子敏锐察觉危机,一溜烟跑没了影。
兔子一跑,宋晓霎时泄气。
李凡倒是乐呵笑道:“是我方才没注意看,若是早些准备,便能趁它察觉之前瞄准射击了。”
宋骁挫败道:“别最后连只鸟也没带回去,那可就太丢人了。”
宋衿禾毫不留情打击他:“鸟会飞,也不见得多简单。”
三人继续前行,?是按照李凡所说,此处还不算丛林深处,但道路已是越发崎岖。
宋晓又寻得机会出手几次,但都一无所获。
李凡倒是猎得两只兔子装进背篓里,看起来好似颇有收获。
但实则以他的能力,若独自行动,自不止猎得这点猎物,两只兔子拿回营地也根本不够看。
不过显然,李凡自答?宋宁带上二人同行,为的就不是争夺猎物。
宋衿禾浑然不在意的随性心性也在跟了一段路后发现了李凡的意图。
倒也不算唐突,他只是时不时回头略过宋晓朝她投来视线。
也在猎物出现时才主动靠近她身边,压低声询问她是否想要试一试。
不过他这般询问之时,宋骁已是先一步拉开了弓,虽是没有收获,但宋衿禾也没了出手的机会。
宋衿禾倒也乐得看宋晓屡试屡败,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射猎的机会。
但李凡的格外照顾让她有些适应不来。
除了和盛从渊有关的事,宋衿禾从不会拖泥带水,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然,对于盛从渊,她也并不算明白。
发生那件事之前,她不明白那些好似在警醒她的梦为何要出现盛从渊。
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更不明白,自己不喜欢他却做错了事,要如何是好。
眼下,她察觉到李凡的别样心思,便也没多大兴趣继续跟着他往丛林更深处去了。
总归她也不会射猎,看宋晓捣鼓一阵,她连拉弓的想法都没有了。
趁着李凡转身又走到了最前面,宋衿禾招了招手把宋晓唤到了自己身边。
“二哥,我想先回营地了。”
宋晓一愣:“这……………”
他还未表态,宋衿禾又打断他:“不必告诉李大哥,若是提出我要回营地,他大抵会坚持一同折返送我回去,太耽搁时间了。”
宋骁撇了撇嘴,又没来得及说话,已被宋衿禾了然心思:“那你想继续跟着李大哥往深处去,也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便好。”
“可是你一个人回去怎么成。”
宋衿禾回头看了一眼,道:“我们也并未走出营地多远,方才不就是一条直道走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宋晓还是有些犹豫,但前方李凡已经发现二人没跟上,停下了脚步回头呼唤:“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衿禾抬头回应:“无事,走吧。”
跟上李凡往前走了几步后,她才又压低声道:“李大哥今日因带着我们同行多有耽搁,射猎虽不是比试,但却也是在皇上面前展现实力的机会,你跟着李大哥便好,我就不拖后腿了,本也觉着无趣了,我回营地里休息就好。
至此,宋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也回头看来眼来时的路,此时也天光大亮,林子里一片亮敞。
宋骁点了点头:“好,待会你走后我再告诉李大哥。”
说罢,他又偏头凑近宋衿禾:“你是不是瞧出李大哥的心思了。”
宋衿禾讶异一瞬,看傻子开窍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
宋晓不满地戳了下她的额头:“你那什么眼神,我又不瞎,不过大哥和我可都没有要乱牵线的意思,你喜欢便接触一下,不喜欢便罢了。”
宋衿禾敛目笑了笑:“我知晓的,你和大哥都待我最好了。”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
宋衿禾仰着头朝着洞口上方大喊,但她的呼救声大多被吸纳进坑洞壁里,不知传到外面能有多大声音。
接连的呐喊令她喉咙发干发疼,气息不畅时,尾声就不受控制地弱了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衿禾觉着,这大抵是她做错了事却没有妥善处理的报应。
她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掉坑里了。
她不知这是人为挖的捕获大型猎物的坑,还是天然形成的坑洞。
总归来时她没看到路上有这么一个坑,方才掉下来之前更是没瞧见隐匿在草堆下的大坑。
一脚踩下去,不慎踏空,身体失衡便就这么掉了下来。
坑洞大约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若坑底是坚硬的石地,定是会把她摔得浑身是伤甚至昏迷不醒。
但好在坑底潮湿,泥土柔软,虽是摔疼了她,也只是叫她膝盖脚踝稍有擦破,裙身沾染泥泞一片,人还能保持完全清醒。
宋衿禾娇气地缓和了好一阵伤处疼痛,才起身开始朝着洞外呼喊求救。
可喊了半晌,压根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不确定这里到底离营地还有多远,也不知其余人是否都已入到丛林深处根本不会路经此地。
独自一人待在漆黑的坑洞里,仅有头顶一线天光。
时间越长,越折磨人。
宋衿禾仰头仰得脖颈发酸,脚上伤处隐隐作痛。
她害怕又委屈地蹲下身来,伸臂环住膝盖,又瞧见裙摆处的污泞,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一直没有人发现她,她会死在这个坑里??
夜里会有野兽经过,然后跳下坑洞不为救她而是把她撕裂啃食直至尸骨无存??
想得越多,鼻尖酸意就越是涌上,以至于眼眶都开始发红,似要忍不住眼泪哭出来。
正这时,坑洞外突然传来有人踏过草丛的脚步声。
宋衿禾眸子一亮,当即又大喊起来:“有人吗!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洞外的脚步声霎时止住,明显是听见了宋衿禾的呼救。
宋衿禾难掩欣喜, 至忍着疼痛从地上又爬了起来。
她顾不得此时自己有多狼狈,再次出声给洞外之人指引她所在的方向:“我在这里!我在这儿!请救救我!有人能听见吗,有人......”
呼喊声戛然而止。
宋衿禾红着眼眶,眼尾还带着湿濡,看见洞口处出现了盛从渊神色焦急的脸庞。
盛从渊怎会在这里?
宋衿禾呼吸一室,一滴晶莹泪珠好似因惊吓而失了掌控力,包不住地滑落下来。
盛从渊顿时蹙起眉头,好似被她的眼泪刺到,也当即有了动作,脚边试探着坑洞坡度,就要往下跳。
宋衿禾吓得下意识往后退,脚下绊到石头,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跌坐下去。
一阵突兀的摩擦声,盛从渊从上方迅速滑下,稳稳落地。
他一抬眼瞧见跌倒的宋衿禾,还来不及伸手去扶。
宋衿禾惊着眸子,眼眶霎时涌上水光,防备惊呼:“你你你,你跳下来干什么!”
盛从渊悬空的手一顿,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高大的身形站在坑洞内,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无形的压迫感。
他低头凝视着她,居高临下似的,脸庞笼罩在光照照不到的暗影里,神色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喜怒。
片刻后,盛从渊缓缓收回手,绷着嘴角一言不发。
宋衿禾无意识哆嗦了一下,明明是她呼喊着求救,喊来了人,又把人当洪水猛兽似的躲避。
可她哪知来人会是盛从渊。
躲了他几日形成了一种见他就想拔腿就跑的条件反射。
可坑洞里,她避无可避,他还这般紧逼不放地盯着她,叫人怎能不害怕。
但这一切都只是宋衿禾反应过度。
她也逐渐在沉寂的氛围中平静了下来,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羞愧脸热。
不过宋衿禾还是有些害怕,不是害怕盛从渊,而是怕他趁此提起她逃避多日的那件事。
周围无人,坑洞狭窄。
她无处可逃,他若兴师问罪,她便得硬着头皮面对了。
想到这,宋衿禾心头一跳,忍着尴尬主动打破沉默,温声细语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跳下来干什么?”
询问间,宋衿禾下意识朝盛从渊看去一眼。
他身姿微动,方才笼罩在暗影里的面容也接触到了头顶照来的光亮。
晦暗褪去,清晰显露他脸上的神色,像是在为她方才的抗拒而感到难过。
又是这副模样,明明高大强壮一男儿,却敛了周身所有戾气,毫无攻击性似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而造成这一情况的罪魁祸首是宋衿禾自己,她怜惜之余便不由又有些愧疚。
所以,当盛从渊视线好似查看地形一般打量一周坑洞壁后,再转回头来看向她,宋衿禾便没有移开目光,直愣愣地和他对视。
盛从渊回答道:“这个高度我可以背着你爬上去,所以跳下来救你。”
这话一出,宋衿禾更愧疚了。
那她方才不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衿禾忍着想直接催促盛从渊那就直接救她上去的冲动,耐着性子又生硬寒暄着:“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呀?”
“方才在丛林中遇见了你二哥和李副官,不见你与他们同行,便询问了一番,得知你独自一人折返回营地了,我不太放心便跟过来看看,然后就在路途中听见了你的呼救声。”
宋衿禾:“......”
他果然又跟踪她了,坦白得如此直接,叫她险些没控制住脸上表情。
但若不是盛从渊有意追寻她的踪迹,她这会也不会因此得救了。
宋衿禾心下矛盾又无奈,一时间不知这种斩不断的交集是好是坏。
只是不可避免地又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坏心的女人。
这份自省源于盛从渊与外表不相符的弱势,以及和梦里会把她逼到墙角瑟瑟发抖截然不同的温驯模样。
好似他已是在她几日明显的躲避下,清晰明了了她的意思。
她不想面对,他便不再追问。
即使失落即使难过,也只将苦涩自己咽下,不再多为难她分毫。
这样的人,真在梦里对她强取豪夺了吗?
好像逻辑和事实已经有些说不通了,但宋衿禾又不得完整过程细思始末。
她静静地看了盛从渊一瞬。
还未将情绪转化为平和的友好,霎时又有不合时宜的香.艳画面侵扰思绪。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宋衿禾懊恼地咬了下唇,心底暗斥自己,怎一见他那张脸,心跳就怦怦乱跳个不停呢!
寒暄的话接不上了,她只能索性向他伸出手来,仰着头道:“我们先上去吧。”
说罢,于情于理,她还是真诚地道谢:“谢谢你救我。”
话音落下,宋衿禾伸出的手却不得盛从渊回应。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她洞悉,又像是在压抑和酝酿中来回拉扯。
宋衿禾愣了一下,直觉带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还来不及反应,盛从渊已挪动脚步朝她走近。
同样沾了泥土的黑靴停在她的污泞的裙摆边,他站立她身前,再次挡住了头顶的光亮。
面上阴影笼罩,连带着宋衿禾眼前的视线也陷入沉暗。
宋衿禾心尖一颤,不自觉生出被压迫的胆颤,下意识要缩手,忽的就被盛从渊伸手攥住。
他力道急促强硬,掌心一片灼人热烫。
宋衿禾挣扎一瞬想要抽出,反倒被他地收紧的力道抓疼。
盛从渊屈膝在她身前蹲下,视线与之平行,却比方才站在高处俯视而来的目光带来更加强势的压迫感。
宋衿禾后背抵上冰冷的洞穴壁,被他彻底逼近角落,退无可退。
光线昏暗的坑定里,她只能被迫卷入他深黑的眼眸中。
被他紧攥着手,沉声质问:“上去之前先回答我,这几日为何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