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没有朝会,皇帝依旧早起,不见郁稚起身替他穿衣。
“皇后,朕的衣袍呢?”
这段时日,郁稚命绣房替他制了许多常服,每日晨起还会伺候皇帝穿戴,她经常嘀咕说他穿什么颜色好看,什么样式的衣袍衬他。
于是像这样清闲的早晨,萧歧习惯她从衣柜里取出新衣裳。
皇帝俊美,如今常居皇宫,少了几分战场戾气,郁雅很喜欢装扮他。
可今日她不过懒懒赖在榻上,“陛下自己从衣柜里取一身衣裳罢了。”
皇帝不悦,“皇后,朕希望席榻间的斗气不要影响正事。”
昨夜闹成那样,如今他肩上还残留血色牙印......郁稚气不过狠狠甩了他几巴掌,倒是把他打得更精神了。
这会儿皇帝云淡风轻,似毫不在意昨夜她伤了龙体。
郁稚下榻从衣柜里随手取出衣裳,塞入皇帝怀中,她前阵子伺候他日常起居伺候得太好,这是她接下来要纠正的事。
她是他君王生涯之中的污点,所以她与萧歧之间的纠缠,这一世就该停止了。
“皇后不是说,朕着黑色衣袍显得太严肃么?”
诶?郁稚睡眼惺忪,睁开眼眸仔细瞧才发现取的是黑色衣袍。
萧歧手里捏着衣袍,神情已是不悦。
郁稚敷衍笑笑,“臣妾没睡醒,看差了。”于是她又去取了一件给他。
“皇后不是说灰色会显得朕太古板么?”
若说第一次是没睡醒看错了,那错第二次,就是她刻意敷衍了!
郁稚这态度就好比成婚多年的妻子腻烦了丈夫。
郁稚心里倒是诧异,她那些随口嘀咕的话,皇帝竟然一字不差全记下来了?譬如她上次告诉他,他这张脸严肃刻板,就该多着明亮颜色,如此臣子也许会觉得他稍显平易近人…………………
郁稚:“陛下从前可没有那么多讲究!”上一世征战在外,风餐露宿的,他可不是这样吹毛求疵!
萧歧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朕从前是不知道,但皇后都告诉朕了,朕自然会记下来。”
譬如发油这种东西,放在从前萧歧绝对不用,这几日她替他抹过几次,慢慢他也习惯了。她用的东西确实好。
郁稚:“陛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男人蹙眉:“你在敷衍朕?”
郁稚:“......”这一世的萧歧可太不好忽悠了。
清闲的早晨,尽数浪费在了争论衣裳颜色这等无聊小事上,最后郁稚亲自从衣柜里取出一身绣房新制的白色长袍,再亲自替他换上,皇帝才罢休。
唉,男人啊,他不跟上一世似的,她随随便便就能从他手中分得权势。
两人用早膳,郁稚事先道,“臣妾累乏,今日可不伺候陛下用早膳。”
桌对面的男人神情明显不悦,郁稚权当没瞧见,再说他们昨夜闹场那样,她还生气呢。
“过来,朕伺候皇后用早膳。”
: "......"
男人甩了甩袖子,亲自替她盛了一碗热粥。郁稚微微诧异,哦,想起来这一世他伺候她用膳的次数,远远比她伺候他多得多。这倒显得她忘恩负义了。
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吃他递上的一句热粥,萧歧又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
“朕在边疆时养过几头小狼崽,朕也很喜欢亲自微食。”
少女腮帮子正鼓动咀嚼呢,听了这话一双美目不自觉地瞪他,皇帝瞧见也没恼,反而眉宇间多了一丝快意。
“我又不是小狼崽。”郁稚咽下粥后咕哝道。
“朕知道,皇后像幼猫。”
郁稚:“………………”她很想问他,上一世也觉得她像幼猫么?
今日皇帝不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他要去校场骑马射箭。
郁雅与宫女们在校场旁边瞧着,上一世因为皇帝常年在外,宫中的校场很冷清,眼下今非昔比,侍卫们也不拘着,各个都敢上场与皇帝比试。
皇帝着黑色骑服,郁稚看得心都化开了。此时萧歧在校场上驯马,他牵动缰绳英姿飒爽,挥洒汗水。
她收回那句话,他穿黑色可太养眼了!
郁稚再度感叹,自己上一世真是瞎了,竟会觉得与他欢好是一件痛苦的事。
萧歧偶尔看向她这处,郁稚虽然在廊下端坐着,但她这痴醉的眼神可一点儿没有收敛。
半个时辰不到,那匹烈马就被乖乖驯服了,皇帝从校场下来,径直走到廊下,四下除侍卫与宫女没有旁人,郁稚使用帕子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水。
入夏之后,萧歧皮肤晒黑几分,也更迷人了,他就在她面前,乖乖任由她擦汗,郁稚忽觉得他与那匹被驯服的烈马一样。
“天热,回未央宫吧。”皇帝目光灼灼。
此时李檀过来了。
她每日都要去御书房禀告宫务,今日不见皇帝,问过太监才知道他在校场。
皇帝:“朕今日不处理政务,暑气这样重,贵妃也要保重身体,往后不必亲自来御书房。”
李檀微微一愣,她昨日才与皇帝一道用午膳,今日也是算准时辰去的,她还以为…………………
“贵妃会骑马么?”郁稚忽然问她。
李檀:“臣妾不会………………臣妾学过,但没学好。”上一世帝后几次去行宫狩猎,听闻是皇帝教会皇后骑马,她只能自己学,摔了几次马都没学会。
郁稚:“不如陛下教贵妃骑马,等中秋过后,我们一道去行宫秋猎?就是不知贵妃今日想学么?”
萧歧眼神杀向郁稚,“此时天热,贵妃病着,你不要擅作主张、”
“臣妾病已经痊愈了,臣妾不畏热!”李檀立即道,“就是不知陛下可愿意教臣妾骑马?”
郁稚:“陛下当然愿意!陛下是不是?”
男人额发汗湿,桀骜不驯,不像个君王,倒像个年轻的将军!
“朕当然愿意教贵妃骑马,就用这匹马,你上来!”皇帝徒手将李檀搀扶上马,回首又狠狠看了郁稚一眼,而后他也翻身上马,带着李檀在校场策马奔腾。
李檀猝不及防,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最后仓皇间握住了男人粗壮有力的手臂,他小臂的肌肤滚烫,他额间的汗水洒落在她脖间。
她来校场前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样奇遇!!
皇帝带着李檀在校场里骑马奔走了好几圈,眼神再去寻廊下席间那个身影,萧歧只见到几个宫女,皇后早已经离开了。
萧岐突然下马,李檀身后空了,摇晃着惊呼,“陛下,臣妾害怕………………
他将缰绳塞到她手心,“拉紧缰绳,夹住马腹。”
李檀心中惊喜,皇帝真愿意教她骑马,等她学会就能随他去秋猎了!
郁稚回未央宫,命小厨房准备几样清淡小菜就成,她预备用完膳就午憩。
片刻之后,芍药进殿,“回禀皇后,陛下说......他午膳不来未央宫了,要去贵妃宫里。”
“知道了,我本就没让小厨房预备他的午膳。”
芍药忍无可忍,“皇后娘娘好奇怪,为何要让陛下教贵妃骑马?贵妃已经掌着凤印了,若再叫她得圣宠,那我们未央宫、”
郁稚:“哎呀你不懂,我自有谋划、”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让芍药退下。
皇帝很好,他什么都好,俊美非凡,不论是行军布阵还是治理朝政都很出色,他会是一位盛世明君,贵妃也很好,她能力卓越、忠诚正直,唯独她这个皇后不好,她太碍事了。
郁稚轻轻靠在软枕上,不禁去想校场上,萧岐挥洒汗水驯马的模样,真的很让人心动…………………
午间,皇帝仍进御书房处理政务。
前去未央宫传话的太监回来了,皇帝问话,“皇后怎么说?”
小太监道,“奴才没瞧见皇后,只是告诉了芍药姑娘一声。临走时正恰逢未央宫传菜,听说皇后本就没吩咐御厨备陛下的午膳。”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原来就没命未央宫备他的膳?!
好,很好!
“回来,去未央宫传话,吩咐皇后过来伺候朕午膳。”
啊?小太监微微一愣,不知主子闹得是哪一出?这顶热的天,折腾皇后娘娘做什么呢?她的身子本就柔弱。
太监:“那陛下还去悠然宫用膳么?”
皇帝眼神横过去,小太监就立马住口了。
萧歧一个箭步夺门而出,他亲自去未央宫!
郁稚午膳只吃了几口腌制的爽口白萝卜,而后就去内室午憩,不用读书写字的午后真的很惬意......未过多时她酣然入睡。
她从前觉得皇帝很粗犷很凶悍,厌恶他骑马之后不沐浴就来未央宫,可是今日浑然不这么想了,阳光下他挥洒汗水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迷人了。
若他能入梦就好了。
静谧的室内,脚步声阵阵逼近,男人一身骑服还未换下,粗鲁地将榻上已经沐浴更衣的人拉扯起来。
郁稚惊醒过来,男人正一脸怒意,额间的汗水都还未擦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陛下......?"
他此时不应该在悠然宫用膳么?怎么过来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他怒而质问道。
“陛下,什么意思?”郁稚困倦,浅眠被人惊醒,整个人显得纤柔懵然。
“你别把朕是傻子!!”他这雷霆万钧的模样,与上一世一般无二。
若说昨日皇后让贵妃留下用午膳,萧歧只是怀疑,但她今日又主动要他教贵妃骑马,目的很明显了!
“你把朕推向别人身边?!”
萧歧:“就因为你久久不孕?你需要一个皇嗣来巩固你皇后宝座,所以要借贵妃之腹来生这个孩子,是不是这样?!”
他太了解她骨子里是个怎么样的人了!自私自利、卑劣可恶!
郁雅:“…………”
萧歧目光汹涌,气息跌宕,“皇后这样处心积虑谋划,就不怕反被聪明误么?”
郁稚渐渐清醒,原来皇帝是这样想她的。
郁稚:“不是的………………臣妾只是觉得贵妃很爱慕陛下,她每日来御书房禀告宫务,其实真实目的不过是来看陛下一眼罢了。”
“皇后想说你是在帮贵妃的忙?”萧歧笑了,“郁稚,你没有这么好心。”
“我、”郁雅欲言又止,皇帝确实该这么想她。
“被朕说中了?你的心思?你只是为了借腹生子,好巩固你皇后的地位是么?”
“不是的………………臣妾是真希望陛下可以去悠然宫,李她很好、”
郁稚不确定皇帝知不知道,上一世那封告密信是李檀冒着生命危险送出去的,应该不知道,否则他怎么可能不封李为皇后。
萧歧更用力地捏着她手腕。
“好啊!”他将她提到面前,切齿道,“既然皇后如此贤惠,那朕就如你所愿,多去悠然宫陪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