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夫人。”
缇索放下把脉的手,脸上浮现出一层高兴。
“这是喜脉。”
王?听完她温声细语的恭贺,伸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还没有显怀,如今腹部还是一片平坦,可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以卫芙为首的宫人脸上都同样露出一抹惊喜。太子如今膝下并不缺子嗣,可这反而更成了宫人眼中王?需要子嗣傍身的理由,因为这样才能有起码的资本与诸姬竞争。
王?甚至已经看到有宫人低下头去,嘴里隐隐默念祈祷起什么??大抵是在希望她能够同样一举得男。
贾姬和程姬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新出生的两位也都是皇孙。太子膝下已经凑齐九个儿子,差点就能上演一出九龙夺嫡。越晚出生的孩子当然竞争力越小,宫人与她是利益共同体,自然希望她早早产子好加入竞争。
但王?心里有数,宫人们的期待注定会落空:这应该是阳信公主来了。
隆虑公主和武帝到底哪个年纪更大,王?心里也没什么准信。可是武帝历史上在刘启登基那年出生,阳信公主是他的长姊,这两点都是历史已经剧透给她的消息。宫人们的失望恐怕还得持续好一会。
急也没用。王?相当淡定。刘启又不是什么赘婿皇帝,他想立谁为太子就立谁,哪怕绞尽脑汁,孝景皇帝也能把刘彻的登基路给磨平了,管你什么外戚大臣、礼法规矩。
她生过孩子,有过经验,如今更关注的是其他方面的事情。
“我这次的反应怎么会这么严重呢?”王?蹙起眉,握着缇索的手。
一个多月确实应该是孕吐的时候了,可是王?还没来得及循序渐进犯恶心,在送走刘启后不久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如今更是连油腻的东西一眼都看不得,看了胃里就一阵翻腾。
这不太正常。最起码王?上一次怀宝儿的时候远不是如此。
“夫人………………”是索面色有些犹疑,但在王?坚持询问的目光下还是缓缓开口:“夫人想过,可能是最近忧思颇重吗?”
“忧思?”王?第一反应是造纸方面的事情:“造纸坊那边的匠人们都挺竭心尽力的,我并没有为此感到烦恼啊?”
既然是要运用于实际的工艺,晁错就帮王?将匠人都集中到一座工坊,王?起名其实相当实用主义,见状便直接将其冠名为造纸坊。
她也是到了那才想起如今已经有了纸张的原型。后世称呼这种“纸”为灞桥纸,它已经具备了后世通行纸张的许多优点,只是加工程度稍低,颜色有些暗黄,且造价不够低廉,如今只会在例如绘制地图这种急需而又重要的事情上采用。
这就给王?的工作减轻了太多的压力,她只用吩咐匠人们沿着“灞桥纸”的工艺方向继续钻研,原料可以考虑麻布、渔网等廉价事物,并给出自己最后需要的标准就行。
再加上王?完善并改革了匠人工坊的管理与激励制度,这个时代本就还没有被完全束缚住的生产力就进一步被她激活。虽然她如今依旧每天过目造纸坊的诸类事宜,管理经费、原料的流通,检验成果如何,但王?真的不觉得自己有消耗很多心
神。
如果没有刘启去上林伴驾骑射、选拔将才这件事,王?本来都打算干脆再给刘启打个报告,给自己手底下再加一个项目组了。
缇索欲言又止,最后见她思索半天竟然还是一点类似的感触都没有生出,还是默默出言:“可是殿下伴驾巡猎上林了。”
是啊!王?悟了。
她长叹一声,拧眉忿忿:“匈奴无状,掳掠人民,残杀百姓,辱我国朝,诚为可恨!”
“我一想到现在还无法立即雪耻,汉家这样的羞辱竟然还要忍让一些时日,就恨不得磨牙吮血,其血肉??如此确实容易忧思甚重。”
王?有些抱歉地再摸了摸小腹:辛苦你了崽,还在妈妈肚子里就要跟妈妈一起生气了。咱们把这笔账算匈奴头上,以后帮你慢慢讨回来。
**: ......
她其实想说“因为太子殿下不在,所以您可能有些缺少陪伴,没有足够安全感,对殿下思念过度导致反应严重”来着。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吗?
“您心里有数便是。”提萦不想揭穿这可能显得太子有点可悲的真相??王?不是因此产生的忧虑反而是好事,毕竟她也没办法让太子立马回宫,单纯愤恨匈奴反而好调理的多。
她苦口婆心地劝:“夫人也知道匈奴不是一时之计,那何苦在眼下自己为难自己呢?诸位将军都是经验丰富、驰骋沙场的老将,有他们扼守关要,长安必然无忧。防备外敌,鼓舞士气,选拔良才,锻炼新秀,陛下所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到几乎极
致了,夫人便是再担忧,一时之间又能有什么新的好方法呢?"
“身体是自己的。”是索安抚地拍了拍王?的手背:“夫人眼下最应当先保重的是自己。”
她看见王?低头沉默了一会,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一时有些欣慰。可王?很快抬起眼来,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方法………………能够及时解决眼下危机的法子的确没有。但你提醒我了,我确实还有些事情好做。”
缇索一愣,颇为困惑地看她。
“??所以,是什么好方法?”
窦漪房半阖着眼,听到这里索竟停住了口,就像每个在听故事的时候被说书人卖弄玄关吊住胃口的听众一样,不免有些急切地追问。
“臣,臣也没有弄清楚。”
缇索有些羞愧地低头:“臣只听明白了王夫人说要给太子送讯,说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有殿下和陛下斟酌做主,她相信能对大汉有所裨益。”
“还牵扯到了陛下?”
窦漪房本来带笑的脸庞有些凝固,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这么重要吗?”
如果只是小事,太子自己斟酌得出结果后禀告上奏就足够了。竟然要太子直接和皇帝商议,看得出来那位王夫人自觉所言非轻。
“她好足的自信。”窦漪房也不清楚王?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价值,可她依旧忍不住感慨王?的胆气,唇角便勾出一抹欣赏的笑意。
“你说。”她斟酌着利弊轻重,沉吟片刻,朝着缇索轻声发问:“过几日......我召见她一次如何?"
女子怀孕可是大事。刘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被迫失陪,她这个做君姑的,替儿子关怀一下怀孕的姬妾??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道理对吧?
至于怎么不对太子妃如此关怀备至?窦漪房颇为无赖:这不是正宗儿媳妇没怀过孕嘛。就算是其他姬妾,她们刚刚怀孕的时候,刘启也没有出行啊。
这特殊时期特殊行事??怎么能叫偏心呢?
“她兄长也是个妥帖的。”窦漪房想起广国这些天来与她聊天时经常提及的王信,对王?的态度就更和缓亲昵了几分:“少君难得和人玩得这么好。”
更难得是没有因为他是皇后弟弟这一身份而被所谓的朋友坑害。看来虽然也是奔着身份来,王?的兄长却罕见是个厚道的。
??或者说所图非小,方才有足够的忍耐。
那也不错。
“唯。”
缇索顿首领命。
"!"
刘启打开王?送来的传讯,就被她描绘中的事物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尽管同样遗憾于不能上来便实行完成体的所谓“马镫”,刘启依旧在脑海中简要勾勒并演示了一番它的作用,敏锐捕捉到了它将对汉朝整只骑兵部队产生的巨大影响。
“夫人说得没错??这确实需要仔细斟酌,并且哪怕是过渡产物,也自有其价值。”
太子殿下抚摸着帛书上笔锋锐利,行文英爽的字迹,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意。他撑着脑袋,想了一阵手下人谁更适合去做这件事,最后还是挑中了嘴最严的周仁。
他派人传讯周仁过来,叫他紧急赶制一批最简易的布马镫,并且选拔几个骑射好手预备着。
“刚好现在上林这边缺什么都缺不了善骑射的良家子。”太子殿下的心情此刻还是愉快的:“到时候就从他们当中挑几个试试看。”
为什么不自己上?开玩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太子诶,他的命和身体都很重要的!虽然他相信王?,但是万一匠人哪里没考虑好、没有体察到王?的意思怎么办?怎么可能有他身先士卒做尝试的道理。
然后他一眼扫到了最后,接着是两眼、三眼......刘启默默站了起来,将帛书对准了光源,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并且那确实只有一句话。
“......夫人有身了?”
刘启一脸空白。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放在开头说吗?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大书特书吗?!怎么就只有在最后非常顺口且随意地记了一笔啊!
要不还是别派周仁去做了吧。太子面无表情。他觉得周舍人那样的一身医术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王?身边挺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