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部活时间将近收尾。
十原同学体力最差,正以天花板为被、木地板为席,没个正形地仰躺在地。汗湿的发丝几缕黏在皮肤,几缕又垂落。她缓了口气,那副仿佛一命呜呼的气虚声音却没再响起。
小干接过经理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用鞋尖推了推地上的一滩朋友,催道:“你是想说啥啊。”
我接住阿守前辈发来的最后一颗球。环视一圈,大家坐的坐,喝水的喝水。训练量都远远超出了以往范畴,已经累得够呛。
百合也及时地给我递来一瓶水。
我道谢,立刻喝一大口,一面听着她们说话。
瘫着的十原被踢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气若游丝:“真有意思......我们这个队伍,跟三中打比赛还不够吧。”
小干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十原说:“我们队里,就只有小千你一个二传。”
扎起头发、戴着运动眼镜的女孩继续擦着汗。
“还有,"十原的声音接着飘忽,“牧野前辈能算作王牌接应的话,只剩阿守前辈和我是主攻手。”
阿守坐在墙边歇息,听着笑了笑。
牧野则也过去踢踢发言人:“什么叫‘算作啊?”
十原累得任踢任打。
“两个一年级生姑且还上不了场。那我们只剩下一个副攻,万里。最后,一个自由人,小维。”她闭着眼,犹如真把地板当床了似的,颇为悠哉道,“......不够吧?起码还要再多一个攻手,跟自由人轮换才行。”
不知不觉,成员们都凑到她周围,稀稀拉拉地自发围成半个圈。
我站在一旁,跟盘坐下来的牧野对视一眼,继而旋上水瓶瓶盖。我接话:“这个问题,前辈一开始就在想。不过我们要打的是练习赛,可以不用太正式。丑三中那边要来的貌似也不全是正选??
“哈?!”
果不其然,这短短一句话又点燃了小干。女孩拎着毛巾,镜片后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什么意思?她们自信到要用替补席跟我们打吗?喂,十原,你也别计较什么人数不人数的了,就我们几个人完全足够把三中打得满地找牙。你赌不赌?”
十原悠悠然:“好好笑………………赌什么?”
“我要是输了就请你吃整个夏天的冰棒。”
“嘻嘻。成交。
“你输了就反过来。”
“那就算三个月吧,经期吃不了的几天往后延。”
“可以。”
而就在她们打赌之间,主将大人眼皮一跳,沉沉地发号施令。
“万里。’
“是。
收到指令的打手闪现而来,毫不留情地给小千一个暴栗,再给十原一脚。
两个孩子吱哇喊疼。万里同学收起友情拳脚。接着,她脸上那股表演成分居多的严厉微微敛起。取而代之的是略显苦恼,却也难掩坚定的神采。
那是只有想要尝试什么,并且有底气的家伙才会露出的表情。
“我也在考虑,网前防守的力量明显不够用。”
万里思忖道,“但是既然还有时间,我和两个前辈还能多练习一下三人拦网的配合。前辈们可能得辛苦一点......不过总体来看,我想还是能擦过及格线的。”
牧野也说:“没错。当然,我们还是不能大意。三中不是派所有正选来打,那是因为有的人刚好去参加额外的集训了。有空的正选依然会过来。”
我两手捏着水瓶,左看右看,开口:“请放心吧。还有我??”
小千毫不犹豫打断,“我们在聊网前的事,你呆一边去吧。”
牧野头也不抬:“是啊。”
十原依旧瘫着:“赞成。”
呜哇,看都不看我一眼。
两个一年级小妹妹混熟了些,左右夹击,体贴地在我耳边说了声,西贺前辈,Don''t mind;我忧郁两秒,放下水瓶,报复性地一手按着一个脑袋揉了揉。
.但是。
一松开被桎梏在股掌之中的可怜后辈,她们就小声笑着一哄而散。
我重新看向或站着,或坐着,围作半圈的队友们,一张张刚挥洒汗水的年少脸庞??认真的,休息懒散的,沉思着的。此刻却多少都夹杂着些许一览无余的忧虑。
虽然她们说想让我多依赖同伴一点,但要我光是站在旁边看着大家焦虑,我说什么也做不到心安理得。
就没有什么办法,是除了“交给我”以外,还能更有效的吗?
倏尔,脑海里掠过一双熠熠生辉的、深棕色的眼睛。我不由抿了抿嘴。心底决定一瞬:好,去找那个人试试;又即刻否定:算了,之前前辈已经拐着弯邀请过一次,对方也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回应,再去找未免太过冒昧。
说实话,万里同学说得也不错。还有时间尽量填充拦网的缺陷,比赛并不是不能打。
可是能打归能打。
这场比赛,不赢不行。我知道必须得赢。
不仅仅是单纯为了社团的留存,更是为了半年前一蹶不振的并盛。
为了曾经的队长,大道寺前辈最后一次走出东京体育馆的背影。我心想,为了她那一句会赢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赢下来。
半晌,我看着所有人,说:
“我有个主意可以尝试。”
安详躺在地板的十原侧过头,其余皱着眉思索的几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纷纷望来。我斟酌片刻,笃定地道:“明天下课,我会去一趟A班,想办法把……………"
话音未落,场馆另一头忽地传来一声呼唤。
“喂??!排球部的??!”
我顿了顿,先转头看去。只见篮球部那一侧的门敞开半扇,她们其中一个社员拉着门把,一边朝我们挥着手臂,一边嗓音嘹亮地喊:
“有人找??”
犹豫地杵在门外的人赫然一惊,连忙摆手,对篮球部成员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后者“啊”了一声,反而仿佛摸不着头脑,大声地、响亮地回应:“我们还要训练,你想送什么就自己去啦。”
来者霎时浑身僵硬。
她踌躇片刻,似乎眼一闭心一横,半个身子探进门内。我看清那抹瘦瘦高高的身影,下意识张了张嘴,刚才没来记得说出来的名字陡然徘徊在唇边。
“星纱同学。”我说。
“诶,”百合站在我身旁,也惊讶地半捂住嘴,“星纱?"
身后的成员们隐隐各有骚动起来。有谁站起身,有谁坐了起来,有谁的水瓶一没拿稳,哐当地闷闷掉在地板上。
二口星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旋即,在篮球部的催促下,她认命般迈开步伐。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黑色球袋。从门缝里漫延而来的夕阳像一捧温热的橘子汁,棕发女生的表情却犹如在北极冻僵似的紧紧绷着。
与其说来送什么,不如说像讨债。
牧野队长从我身后走上前两步。我听见她平淡的语气,叫着:“二口。
似乎只是打招呼。
没有问她来做什么,也没有问她之前为什么不来。
"......"
星纱沉声应道。她在不远处站定??大约离我们四五步远,看主将一眼,沉默一下,好像有什么想说但又憋住了。随后转而瞄向我。
我眨了眨眼,见她伸出手,手头装得饱满的球袋在半空中稍稍晃动。
“有人让我来送你落下的东西。”星纱说着,低低地补充一声,“维。”
落下的东西?
能感觉得到,周围的视线再度聚焦在我身上。我看着那只球袋,正走过去拿,脚步却在踏出的第二秒就敏锐地停滞下来。
球袋。
排球袋。
A班。
我骤然头皮一紧,表面仍旧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做派,稳重地来到星纱同学面前。两手接过球袋,我往没拉紧的伸缩绑带里瞥一眼。圆球乖乖地袒露着黄蓝交错的、磨损泛旧的肚皮。
“......”我抬起头,朝这位邮递员扬起一枚寻常的笑脸,“谢谢你特地送过来一趟,星纱。”
女孩被我的笑容噎了一下似的,眉毛抽了抽,片刻才回:“不,没事。我也只是刚好补课到这么晚,班里都快没别人了,所以只能由我帮一趟。”
忽地,我感到肩后贴来另一个人。
小千几乎将下巴垫在我肩膀上,诧异地往我手上瞟。
“排球?”她问,“你球落在A班吗?"
瞬时,我不知为何寒从脚起,大脑如临大敌地筛选着无数条备选答案。总之没一条是实话!要是说真话肯定很麻烦??对啊,这么一说,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晨练打球本来就有点暧昧吧?
因为生气就把球丢了什么的更不能说了。
而且之前光顾着想有人帮忙很方便,不能让他浪费时间干等,以及想和山本成为朋友,就顺水推舟地要联系方式......明明只是很单纯的想法,现在复盘起来,怎么感觉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啊!我向我的闪光异色伊布进化体全套手办发誓,我真
的,我绝对,我没有居心不良!
对了,我当时是直接把球扔过去的。怎么多了个新球袋……………
山本同学买的吗?
所幸,在我看似面带微笑,实则头脑风暴险些惊厥而魂散之际,星纱同学就像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一样率先替我解释。
“不是,”她回想着,慢吞吞地说,“反正,大概说是刚好看见维在超市买东西,结账的时候,不小心把排球落下了。他看见就打算帮忙带回来,但是棒球部也赶着要训练,所以拜托我了而已。
我:“......”
这是什么鬼理由,难道他在结账的时候会把棒球不慎落下吗?为什么我反而有种被看轻的感觉?
肩膀上的小千嘟囔:“就这样啊。”
......这家伙信了啊。
好想吐槽,但只能忍着。而我正要开口再次道谢时,这位信以为真的小聪明又灵光一闪似的,猛然抬手握住我的肩膀,问星纱:“等一下,棒球部?送排球来的不会是你们班的山本武吧?”
棕发女生好似没料到她会如此自然地跟自己搭话,怔了怔,缓过神才微微扬起眉角。
“你怎么猜到的?"
“什么?”小千的声音拔高,大得差点把我震聋,“结果他白天那样探头探脑的,真的只是有事找维维而已啊?"
星纱:“啥啊。”
小干:“我还以为他想追我们家守护神大人。”
身后的万里同学忽地插话:“我都跟你说别乱八卦了。”
星纱一听,若有所思地露出死鱼眼:“......哦。其实我觉得他也不一定没这个意思。”
小千瞬间扭头瞪万里:“听见了吗万万?”
万里无语:“随便你们,别影响小维就行啊。”
小千于是又转头看我,十分严肃:“小维。”
我轻松地掂了掂手里装袋的排球,口吻平常,“星纱,那就再拜托你帮我谢谢那位山本同学啦。他肯定只是好心,你们可别乱猜,不然的话应该会自己送过来吧。”
“嗯,”星纱同学本就不是爱八卦的人,闻言也认同,“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你自己去道谢吧,我没空。”
“好的。”我说。
“说是这么说…….……”小千不太甘心地蹙起眉头,“维,以防万一,你要小心。”
我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女孩两手搭着我的肩膀,侧脸近在咫尺。她的运动眼镜早已摘到额头上,眼周未施粉黛,显得素净而单薄;她的神情比考试还要严峻,一丝不苟,郑重中裹挟着几分经验者的警示。
“我替你打听过了,”小干说,“山本是金牛座。”
我笑起来,尝试转移话题。
“原来是金牛座,总感觉也不意外。不过没事啦,山本同学只是帮了个忙。比起这些,星纱?”
然而,这位专家相当不放心地抓紧我,继续阐述:“小维你先等等。听我说,金牛男很危险的,一出渣男就是王炸,因为他们会表面沉稳靠谱,看起来顾家,适合结婚,所以才不容易发现本性。尤其他还是和你一样硬件条件都很优秀的家伙。虽
然我知道你心里会自己有主意,但是万一他真的来追你,你被骗了怎么办?毕竟又不是那种一看就配不上你的小鬼。”
后方,慢悠悠坐起来喝水的十原同学接茬道:“搞笑哦。而且金牛还是土象,混熟了很体贴,但在亲密关系里闹矛盾了,就容易成锯嘴葫芦,冷暴力特别厉害。土象最麻烦了。”
一旁的万里同学(摩羯座):“我说你们俩......”
小干旁若无人:“对,况且金牛男贪财,很抠门,又爱画大饼。要找对象肯定得找我们火象啊。”
十原:“笑死我了。金牛男还很好色。”
小干:“没错,搞不好他就是见色起意。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男生基本上脑子里都是那些东西吧。我上次用我哥电脑登网站,就无意间翻到他还收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影片。”
十原笑嘻嘻:“好好笑。你看了吗?”
小千回头跟她偷笑,语气变得懒洋洋的:“当然看了......男方长得一般,我就关了。”
十原:“乐。”
我沉默地看了看即将黑脸的主将,心知阻止不及,爱莫能助。只好和一副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的星纱同学对视一眼,在心里画了个阿门。
下一刻,只听牧野前辈沉声道:
“刚才训练完喊累一个比一个大声,现在聊这些就精神了是吧?万里。”
“是。
两个八卦的青春期女生即刻被敲得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