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今年芳龄十五。
但是她觉得,自己如今能做面前这什么狗屁江大人的姑奶奶!
“阿兄,我们走,别理这个醉鬼!”
要不是顾念着装则还同这江大人有什么官场上的往来,云渺便是说什么都要直接给这混账老头一拳头的。
她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拳头,保准将这老头打得晕头转向的。
她起身,这老头一出现,她便连喝鱼汤的心思也没有了,拉着裴则便想走。
但是裴则被她拉住了手腕,并没有急着要走。
他反扣住了祁云渺的手腕,将她留在原地。
祁云渺回头,便见到裴则手中握了一杯茶水,直接泼在了这江大人的脸上。
祁云渺一惊。
那姓江的大人也是脸上一抖,立马错愕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则。
紧接着,祁云渺听见自己身后的窄门处突然涌进来一群人,那些人不是穿着各色的官袍,便是护卫的模样,纷纷涌进到这拥挤的饭馆里。
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江大人,问他如何能跑到这里来了,叫人好找。
见到他脸上身上俱是沾满了水珠的时候,他们又是骇然,不知这罪魁祸首是谁。
“江大人喝醉了,你们便是这般看顾他的?”裴则不待人询问,自己主动承认道,“这杯醒酒茶,是我敬江大人的,若是还不能叫大人醒酒,那诸位明日便跟随江大人一道去京兆府分说吧。”
京兆府?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适才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注意到了站在裴则身侧的祁云渺。
那是一个一看就十分英姿飒爽的姑娘,站在裴则的身侧,若非是屋中光线昏暗,定是人群之中极为惹眼的存在。
还不待众人认出她的身份,裴则拉着云渺的手,便终于带她离开了这等乌烟瘴气之地。
吃饭吃到半途,突然发生了这回事情。
祁云渺和裴则离开了饭馆之后,谁的心情都不好。
他们沿着饭馆外的巷子一口气走出了几步远。
不过装则关心着云渺,走出饭馆之后没多久,便立马回头去看她,想看看她的情绪;
而祁云渺,她的脑海里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适才那个姓江的,她只是在不断回想着装则刚刚举起茶盏,朝着那姓江的泼水的画面。
那是祁云渺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场景,但装则竟就这般水灵灵地做出来了!
祁云渺一边兴奋,一边却又担心。
“阿兄!”在裴则回过头来的时候,祁云渺便问道,“今夜你朝他泼了水,明日你要怎么办?”
“是他酒后无状在先,就算是闹到了京兆府,也是他没理,我怕什么?”裴则反问道。
“不是这个......"
祁云渺想说,你们官场上,不是最讲究什么礼数同往来,若是那位江大人日后给你使绊子,那怎么办?
裴则静静地看了祁云渺一会儿,自她无声的眼眸中,似乎读懂了她想要说什么。
他忽而笑出了声,声色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就算他想给我使绊子,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胆量,难不成裴氏在京中立足这么多年,是吃素的么?”
他就这么满不在意地说了出来。
就算他要给他使绊子,是不是也得看看裴氏的面子?
“阿兄,你......”
祁云渺又想问,他们读书人,难道不是最不喜靠着家里的名声办事么?否则以裴氏的门第,其实装则根本不必科考,便可直接靠荫封得到一个不错的官位,但他还是参加了科考,凭着自己的本事摘得了状元,这不就是证明,他不想靠家族办事
么?
她亮闪闪的眼眸全都是说不出口的问题,就这么盯着装则,像是幽夜里最闪亮的萤火。
"...?"
裴则这回是真不知道,祁云渺在想什么。
是,他就算是再讨厌装荀,再讨厌裴氏,但是身为装的儿子,裴则从来都不会吝啬用相府的身份办事。
毕竟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必要拒绝,也没有必要反对。
他对此坦荡得过分。
祁云渺定定地看着他,却好似到如今才真正明白裴则的核心所在。
便是从心。
是,他是可以厌恶装荀,但他同样也可以利用装荀,并且毫无任何心理负担。
忽而,祁云渺噗嗤一声笑开了。
“阿兄………………”她缓缓道,“我觉得我有些看轻你了。”
裴则轻轻地挑眉,是当真不知道云渺都在想着些什么。
他这回抬手,终于不再犹豫,直接点了点祁云渺的额头,问道:“适才吃饱了吗?没有的话,我带你再去别的地方吃一些东西?”
“我想去西市再吃些樱桃毕罗!”祁云渺坦诚道。
裴则便道:“好。”
祁云渺于是很快便将那江大人的事情给彻底抛到了脑后,专心只跟着裴则上去马车。
只是待到坐上了马车之后,祁云渺才想起,适才那什么江大人的嘴里,也不是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
祁云渺扑闪着自己向来有神的双眸,忽而抓住装则的衣袖,问道:“阿兄,有人给你说过媒了?”
裴则:“…………”
他看向祁云渺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警惕。
原来已经有人给装则说过媒了。
祁云渺是夜从马车惊叹着去到西市,又从西市到陵阳侯府,怎么也没有停下来自己熊熊燃烧的好奇之心。
她想问裴则有关于旁人给他说媒的具体细节,但是装则并不愿意告诉她,也并不愿意承认,有人曾为自己说过媒。
不管她问什么,他都敷衍了事得厉害。
祁云渺缠来缠去,也没问出什么,最终只能暂时收起了自己的窥探之心。
好吧,看来阿兄和她一样,祁云渺想,暂时没有姻缘的那等心思。
他不愿意承认有人上门说媒,便和云渺如今也不愿意承认宋家有意择她为妇一样。
对于不愿意成亲的人来说,有时一厢情愿的说媒,实在是一种残忍。
是夜祁云渺和裴则玩闹了许久,最后回家的时候,她总算才把装则说媒一事给忘记。
第二日终于是她入宫赴宴的日子。
因着是祁云渺的第一次入宫,这日晨起一大早,她便被沈若竹给亲自坐在了桌前,不许她胡乱跑动。
沈若竹为她准备了齐全的首饰,又准备了从头到脚全新的衣裳。
祁云渺还是及笄礼之后,头一回又被人如此郑重地打扮起来。
临出门前,她对镜看着自己的样子,只觉神妃仙子下凡,排场也莫过如此。
只是当她出门见到阿娘也整理好的装束过后,祁云渺很快便觉得,简直自惭形秽。
换上靛蓝霞帔宫装之后的阿娘,简直美艳到不可方物,叫她再想不出什么词可以形容。
越群山陪伴在她的身侧,祁云渺眼睁睁地看着俩人站在一起,原本只有威武高大的越群山,如今在阿娘的辅佐下,竟是硬生生也给人一种俊逸的错觉。
“阿娘!”
她忍不住要上前去扶住阿娘另一边,同阿娘走在一块儿。
沈若竹也不拦着。
和祁云渺不一样,沈若竹已经不是第一回入宫了。
从前在相府,她身为相府的夫人,也陪同裴荀去参加过一些宫中的宴会。
那些宴会,沈若竹其实不大喜欢。
但还是每一次有需要,她便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四处游走。
今日是冬日宴,前来皇宫赴宴的,基本都是皇帝和皇后邀请的一些世家勋贵,朝臣之中,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来参加这等宴席。
沈若竹和祁云渺是身为陵阳侯府的家眷入宫的,陵阳侯府是如今京中少有的握有实权的一品侯府,是以,他们的位置便也十分靠近前方皇帝和皇后的位置,对面坐着的,则是宁王妃。
祁云渺又同宁王妃见面了。
她落座之后,遥遥地与她相望,见到她对自己笑了笑。
那真是个温柔的女人。
这是祁云渺不止一次这般觉得。
无论如何,她也朝着王妃笑了笑,以示礼数。
宫宴的开始时间是在午时,祁云渺跟随着阿娘还有越群山来的有些早,落座时,还有足足半个时辰,才能开始宴会。
祁云渺便坐在原地,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开始观察起今日入宫赴宴的都有哪些人。
除却宁王妃之外,还有大理寺卿大人,她认得的,还有鸿胪寺的常大人,她之前也见到过的,还有镇国公府一家,还有兵部尚书一家,这些云渺基本都认得......但是后面来的一些,祁云渺却有些不认得,于是只能囫囵将人认个大概。
眼看着宫宴越来越近了,这坐席上除了帝后之外,便只剩最后一个人没到。
随着沙漏的滴尽,这最后一个人,才终于踏上宫殿的台阶,走了上来。
祁云渺忙不迭去看,想看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面子。
只是,当她看见那人身影时,祁云渺不料,自己会突然顿住了目光。
啊,她想起来了,装则昨日和她说过,他会来的。
他,裴荀,裴相!
祁云渺盯着装荀的身影,恍惚了刹那,立马回头去看越群山。
而这一回头,祁云渺才知道,不仅自己,今日这场宴席上,便是有大半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刻的这场闹剧。
只见他们的目光不住流转在越群山还有沈若竹的身上,等到裴荀身影出现在了人满为患的大殿之中,大殿之上,忽而响起议论纷纷。
裴荀站在原地,看了眼越群山同沈若竹坐在一起的画面。
他若无其事地抬脚,转身走到了越家的上首,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