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第357章惊破故人还_wbshuku
第357章惊破故人还
第357章惊破故人还
夜中烛影乱,惊破故人还。
满座文武谏声寒,
王眉低未展,
沉沉气似磐。
“......王扬掩迹遁形,以假死欺王爷,其谋深矣。此亦可为其与东宫勾连之明证!纵非东宫之人,亦是心藏叵测之徒!留之乃成祸也!昔我等设计伏杀不成,本以为憾,今彼自投罗网,实天夺其魄,岂可复纵?愿王爷早决,勿为所欺!”
李敬轩一听王扬不仅没死,反而来降,立马跳出,言之凿凿,要杀王扬。
他虽然认为自己给的是正确的建议,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王扬琅琊王氏,高门贵胄,生下来就有一切,谈谈学问、写写诗就名震荆楚,下个狱还能有四方来救。可自己呢?
论兵略权变,形机攻守,自己胜王扬何止数倍!但每进一步,都要卑躬屈膝、费尽心机!
屡屡将头颅悬在腰带上搏命!多少次生死一线,才换来王爷另眼相待!可王扬什么都不用做,讲几句玩笑话,就什么都有了!他甚至敢戏耍王爷,敢打赌坑王爷!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凡是王爷下属,无论有才无才,也无论贵胄寒庶,王爷皆卑视慢戏,嬉笑怒骂,从无顾忌。唯待王扬,情有不同。甚至因为自己提议搜没王扬家产一事,还被王爷责骂,当时那句“你可以滚了”,他至今仍觉字字锥心!
往日王爷对他再如何叱骂,都是主君对臣属那种居高临下的随意,这是王爷性格如此,他并不觉得如何。但唯独那一句,他听出了浓浓的厌弃之意。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在王爷心中,自己的份量,还不如王扬一个外人。这让他更增了对王扬的嫉恶之情。
虽然已经证明王扬包藏祸心,相当于自绝王爷恩义,但万一王爷念旧,一时不忍,再收入麾下,难保不会复起。到时不仅会分了自己的宠信,还有可能被报复。毕竟,当初首畅对王扬下杀手的,正是自己。
郭文远朗声道:
“李恭舆所言甚是!臣记得使团入荆之前公议决王扬生死,当时李恭舆言王扬有三必杀:一必杀是此人乃通蛮之证,必杀之以灭其口。二必杀是此人精明而心未属,必杀之以绝其患。三必杀是此人叔父乃王揖,一旦有变,可通朝廷。必杀之以断其变!当时闻之凛然,今日验之事体,岂非皆中?
王扬乃东宫之间(卧底),查出密事,必报东宫,岂非通蛮之证?躲过周密埋伏,寻之不见踪影,假死惑人,岂非精明而心未属?至于王揖,至今未服,今虽困于汶阳,但未必无变。或其变数,正在王扬身上!请王爷从李恭舆之议,杀王扬以绝其变!”
李敬轩听郭文选引述自己昔日之言,心中甚是得意。越发觉得自己杀王扬之策没错,绝不仅仅是私心而已。
陈启铭出列道:
“王扬之前假死脱身,如今骤然而降,论其心不过三端。
一曰势穷而归;二曰见利而附;三曰别有图谋。
三者无一由衷,皆非诚款。王爷方图大业,岂可畜一心不诚之人,列于左右?
大厦将立,忌在一木之蠹。愿王爷雷霆决断,勿贻后忧!”
陶睿虽是士族,却也没有保王扬的意思:
“王扬是王揖之亲,柳惔之友。如今王揖、柳惔在外未平,而王扬独降,若真降则弃亲背友,其人不问可知;假降则怀诈而来,潜为内应,内外勾连,不可不防。
下官以为,当此之际,宁可失一才,不可留一患。
愿王爷察微杜渐,勿以一时之仁,成他日之憾!”
薛绍刚犯了错被巴东王原谅,说话底气不像其他人那么足,所以没有太激烈地喊打喊杀,只是提起之前宣扬王揖、王扬谋夺荆州、挑起蛮乱,逞兵割据的事,说如果不处置的话,有些前后矛盾。
李敬轩得到提醒,立即抖擞精神,再次进言:
“臣非敢言王扬必杀,然政令贵乎一贯,威信用乎不二。
若纳王扬而不诛,则前檄其罪,后赦其人,恐令士庶疑我法令无常、言出无信。
人将谓:莫非谋夺荆州之事无有?莫非王家叔侄冤枉?如此则王爷之威堕矣!人心之疑生矣!
王爷方据荆州,军声新振,此正是整饬纲纪、昭示刑典之时!
王扬罪深似海,若不加诛,何以令行禁止?又何以震肃不臣?”
众幕僚异口同声,皆言王扬该杀,唯有孔长瑜一人持异议。
“王扬今既来降,遂有归顺之名。若贸然杀之,恐绝天下降者之意,塞豪杰归附之门。方今王爷大业初肇,正需广纳四方,笼络贤才,岂可因一人而寒众士之心?
且宰世之主,不斩清流之帜;怀远之君,必惜华胄之羽。
王扬贵公子,琅琊世胄,衣冠所宗;高门之首,士望所系。
兼之少负高名,学冠荆楚,儒林之中,甚有人望。
若轻加诛戮,必骇物听!
增士族之怨望,沮衣冠之归心。
再说王揖尚未平定,杀王扬何益于事?
不过绝其还降之路,而坚其死战之志!
若留王扬,王揖虽未必降,然其心必摇。此为攻心之计——”
“孔先生此言差矣!”
李敬轩声若洪钟,打断孔长瑜:
“王揖家眷在京,如何能降?王扬归附若真,则亲族之情已绝;若假,则反覆之心更险。
是故留之未必能动其心,杀之却必定可破其胆!
如今荆州士族,拒不归降。说到底不过是恃其门户旧望,以为王爷虽控荆州,却不敢屠戮世家。张珏之诛,不过斩一吴姓,不足夺其气。
杀王扬可示叛者必诛,无问门第;逆者当斩,不论华胄!
以此琅琊之头,压百家之骄!
则士大夫傲志自摧,悖心自敛!
今日之势,非可与讲宽大之德,正当慑以雷霆之威!
若怀柔不罪,则示士族以怯。
姑息则生乱,宽纵则长奸!此魏武诛孔融之意也!
至于孔先生所谓杀王扬阻了降路,失了众心,我倒以为降路不由一人启闭,实由威信之开;收众心不在姑息养奸,而在赏罚分明——”
孔长瑜不悦道:
“恭輿你舌辨虽强,却舍本逐末,失了大体。
以王爷霸业言之,王扬一人生死,何足为重?
但杀一人易,挽人心难!
魏武虽诛孔融,却容祢衡之狂,赦陈琳之怨。
今王扬之狂减于祢衡,其才又过于陈琳——”
李敬轩冷笑道:
“王扬之才,折衷章句,考释经义,清谈玄讲,诗笔雕虫,此乃学林之秀,非霸府之器。
纵得十个王扬,何补于大业?留之徒留祸患、乱法度耳!
之前议杀王扬时,孔先生是极赞成的,说‘刀俎无情,需以血祭’,‘王扬必杀’!
曾经之言,犹在耳中,如今奈何转圜若是?”
李敬轩的话是收着说的,没明着问孔长瑜力保王扬,是不是有什么居心。是收了谁的好处,还是和王扬之间有什么默契?
这些话虽没摆出来,但孔长瑜已有察觉,神色一沉:
“此一时,彼一时。昔日议杀,乃因我案未发,恐王扬泄我机密,故必杀之以绝后患。
今日举大事,王扬束手来投,已无必死之由。若疑其有诈,弃之不用即可。
如今荆州已在王爷掌中,彼孤身一人,无兵无权,纵有异心,又能何为?
即便欲惩戒加罪,囚之足矣!何必定要施以斧钺,徒落杀降之名?
杀与不杀,皆出公心,唯念王爷千秋大业,非逞一时喜怒耳!
此为因时制宜,审势而变。
不杀王扬,得多于失,利大于害,故不当杀!
恭輿极言杀之,虽易反掌,快心肠,然非定霸图远之长策也——”
李敬轩的话是收着说的,而孔长瑜的说辞也很隐晦。
他说先说自己出于公心,又说杀王扬“易反掌,快心肠”,这个易反掌容易理解,快心肠就有些诛心了。到底是快的,是谁的心肠?
李敬轩立时听出孔长瑜的暗指,当即怒驳:
“孔舍人此论,大谬不然......”
孔长瑜是巴东王心腹,资格最老。李敬轩是巴东王新宠,正蒙倚重。两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越说火药味越浓,谁也不肯让步,争来辩去,都辩出点个人恩怨的意思,其余幕僚虽意同李敬轩,却也不肯在这时候出头帮腔,以免与孔长瑜结怨。
巴东王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神色亦不见悲喜,唯掌中把玩一枚铜钱,翻转摩挲,然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失了神,还是注意力被孔长瑜和李敬轩的激辩所吸引,掌中铜钱突然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在坐榻缎垫上,巴东王低头看着那枚铜钱,忽然笑出声来。
孔、李二人的争执戛然而止,满堂目光齐齐聚焦于巴东王。
巴东王越笑声越响,越笑动作越大,最后至仰头眯目,肩背后躺,几乎要笑出泪来。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李敬轩胆大,若是平时他敢问一声缘由,但现在他刚和孔长瑜争完,担心是因为执意要杀王扬的事惹恼了巴东王,所以不敢去触霉头。最终还是郭文选试探问道:
“不知王爷为何发笑?”
巴东王仰笑完又俯笑,弯着腰,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时,仍笑得直喘气,连连摆手:
“我笑王扬这么聪明的人精,居然也有这么蠢的时候!我这是诱杀之计,他竟没看出来,还真以为我要迎他当座上宾啊!太蠢了,实在太蠢了哈哈哈哈哈!”
李敬轩等人皆大喜!高呼“王爷英明”,一通吹捧赞叹。
唯有孔长瑜急趋上前:
“王爷,此事还宜三思——”
巴东王笑意敛去,打断道:
“瑾怀你不必再说。王扬是必死的。背叛本王的人,本王不会留。”
他缓缓抬眼,虎眸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一字一顿说:
“没有例外。”
孔长瑜默然。
李敬轩心情大好,乘胜道:
“王扬素有巧辩,善以辞色惑众。若得面谒,利口一张,是非反覆,忠佞倒置。臣以为,宜先决之,不必召见,不使其片言入耳,以绝其摇惑之端。”
巴东王看向众幕僚:
“你们的意思呢?”
除孔长瑜外,众皆附议。都说不必召见,速杀王扬为上。郭文远还没忍住逞了句辞采,说什么王爷之剑,诛逆不待言;霸府之威,除奸岂容辩。
正当气氛热烈之时,巴东王突然嗤笑一声,吐出七个字,像七颗铁珠子,生生砸在满堂锦绣辞堆中:
“你们他妈挺狠呐。”
众人都是一愣,只听哐当一声——
一道寒光划过半空!
巴东王腰间那柄环首长刀被他信手抽出,狠狠一掼,直接掼入殿中地板!
刀身震顫着发出嗡鸣,寒光凛凛,烛火在刀刃上游走如金蛇。
巴东王虎目如炬,睨尽群臣,声音从胸臆里爆出:
“我他妈就要见完面再杀!谁不服和我刀说话!”
虎啸,虫噤。
众,息声不敢言。: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