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见大:从黄山案之中看大明生态(免费章)_穿越朱由检,请大明赴死_穿越小说_蚂蚁文学
以小见大:从黄山案之中看大明生态(免费章)
以小见大:从黄山案之中看大明生态(免费章):
p.s如果有了解黄山案的,可以跳到3300字后面去看党争部分。这部分很多人不知道。
不了解还是建议读读,否则很难理解吴孔嘉为何是这个表现。
黄山案这事情发生在徽州歙县。
(眼熟不,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中那个丝绢案也发生在这里)
徽州嘛,山多田少,所以经商的人很多,徽商大家应该都听说过。
而吴家正是徽商之中的佼佼者。
他们多有钱呢?
从祖辈吴守礼开始,他们经营盐业、木业、典当业、成为了歙县豪富。
在万历初年,捐助二十一万两,吴守礼受封“徽仕郎光禄署正”(南京光禄寺的官职,从六品)。
吴时佐受封“文化殿中书舍人”。
万历中期,三大殿烧毁,抗倭援朝没打完,西南又出事了。
吴守礼又捐助三十万两,于是一日而五中书之命下。
吴养春、吴养京、吴养都、吴继志、吴希元,同时受封“中书舍人”。
所以很多人说明朝捐官,是确实有这个传统,榜一大哥花起钱来,那也是大手笔。
当然,我并不是说这吴家就是什么良善商人。
他们在当地贿赂官员、兼并田产、贩卖私盐、隐蔽田产这些腌臜事估计也没少做。
但这可是五十一万两啊!金花银也才百万每年。
这样的商人如果来上几十个,明朝还缺钱花吗?
与其把钱拿去贿赂官员,贿赂太监,你为何不拿来贿赂皇帝呢?对不对
吴守礼就是这样想的,他也得到了对应回报。
除了官职以外,万历皇帝收了钱是真办事的:
万历四十四年,巡按直隶监察御史骆骎曾以吴家隐报黄山官税为由,拟将黄山山场地的一半没收入官。
而万历对这份题本的态度是:留中不发!
哈哈哈!
然而,万历亡了啊,现在是天启当权的时候了。
这时候,两桩陈年旧案,就成为了吴家灭门的导火索。
第一桩:吴养春、吴养泽争祖产案
吴守礼死后,在祖产析产时,吴养春分得了2400亩黄山山场地和淮扬、天津、仁和等处的盐务。
其弟吴养泽不甘心这些黄山山场地让吴养春一人独占,因此对簿公堂。
这事最后没闹成,吴养泽中途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吴养春下的黑手,请注意,我是客观公正的,我始终没说吴养春就是什么好人。)
结果吴养泽的家仆吴荣起了黑心,不仅私吞了主人家产,还霸占了主人的妾室。
歙县虽然山多田少,但其实是个读书大县。
商人有了钱,最是热衷资助学业,因为希望官商相护嘛。
所以这件事对当地士风浓郁的宗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吴养春便告到县衙,要求将吴荣置之重典。
然而,吴荣贿赂衙役,获释出狱,并潜逃于外,这事就没了结果。
也正是因为这件案件,才有了前面巡按直隶监察御史要求查没吴家黄山田亩一事。
但万历留中不发了,而吴养泽身死,奴仆吴荣逃亡,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在这里里面吴荣或许也是个忠仆,在保卫自己主家的财产,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宗旧案:
吴祚衍之死
吴孔嘉之父吴祚衍,是吴养春的族兄弟,为吴养春打理家业。
然而他却不明不白的死了。
有三种说法:
第一,宗族议事,当众侮辱:“众辱之,文石之父因郁郁死。”
第二,身体不好,病死的:“孔嘉父以弱病死。”
第三,贪了钱,被吴养春打死的:“养春怒,掷砚击之,中额死。”
但不管是哪种说法,吴孔嘉认定了是吴养春杀害了他的父亲。
他在寄宿黄山祥符寺苦读之时,一言不发,只在墙壁和床帐内写满了“死”字,以告诫自己不忘杀父之仇。
一直到这里,其实吴家还没事。
然而……
东林、阉党的斗争风波将至,再与前述两桩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
吴家败亡,就在眼前了。
天启五年
吴孔嘉进士及第,夺得榜眼。
三月十八日中一甲探花,四月一日授翰林院编修。
等到谢恩前一晚,他就已经写好了旌表高祖父母的陈情疏。
黎明到朝堂,对同科状元余煌、榜眼华琪芳说及此事。
两人惊讶于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吴孔嘉没有对二人提及杀父之仇,只说道:
“我小时候读《孝经》起就怀抱这个志向,如今有幸迎来了这天,感觉一刻也忍耐不住了。”
——这忍耐不住的,又哪里是孝心呢?还有吴孔嘉背负了十余年的杀父之仇啊!
然而吴孔嘉心中的怒火却还要再燃烧片刻才行。
很快,机会来了。
重修三大殿需要很多木头。
天启五年九月
给事中霍维华上疏建议“加取黄山之木”。
这其实是一个很合理事情。
因为取木这个事情,其实劳役很重。
过往从云贵等地取木,现在多一个黄山分担一下,合情合理。
但在歙县的吴养春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不行。
在明朝,大木这种事情,和皇家扯上关系,那就是找死了。
于是他吩咐家人吴文节持亲笔书信一封,赶赴京师疏通关节。
吴文节带着3万银两与吴君实、吴蹇叔、程梦庚、许应章、茅培等到京城四处打点。
其中程梦庚是监生,在京师熟人较多,竟通融到内阁首辅冯铨府中。
而冯铨,正是此时阉党一派的文臣头头。
天启六年三月
眼看金银开路,此事就要功成。
吴文节也松了口气,然后他多余地做了一件事情。
他去吴孔嘉的家中拜访了。
毕竟族中资助多年的子弟高中探花,这感情总要再维护维护。
说不得吴家的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才是。
到那个时候,又何必像如今这样,四处拿着金银开路呢?
官商官商,有官才有商啊。
这一去,那就坏了事。
吴文节居然在吴孔嘉的家中,看到了那个潜逃多年的背主家仆吴荣!
他震怒之下就要擒拿吴荣见官,但却碍于吴孔嘉情面作罢。
吴荣惊恐万分,当夜就将吴养春杀害吴孔嘉之父之事重提。
多番使力之下,吴孔嘉终于下定决心!
而吴孔嘉此时参与编撰《三朝要典》。
刚好就能搭上魏忠贤的线。
于是,吴荣出首,告发吴养春霸占黄山,隐没田地,迫害家人、兴建学院等事。
魏忠贤如获至宝,当即东厂堤骑四处,将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为何魏忠贤如获至宝呢?仅仅是为了钱吗?请容我卖个关子,我们先顺着钱这件事把这事情说明白了。
魏忠贤牌榨汁机,登场!
魏忠贤先是将入京跑动的吴君实等六人捉拿在手。
口供证据拿足以后,在天启六年闰六月,魏忠贤这才正式上奏吴养春前述等事。
天启大怒,下令其余案犯:“著锦衣卫差的当官旗前去,与同抚按提拏,扭解来京,一并究问。”
天启六年七月
吴养春等一干要犯,在锦衣卫千户王莅民所率缇骑的押送下抵达京师。
然而刚到京师,他便跟着王莅民,将数万两送到了掌锦衣卫事的左都督田尔耕手上。
有用吗?
没有用的,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钱的事情了。
冯铨保不住你,田尔耕当然也保不住你!
天启六年九月
很快,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吴养春坐赃银六十余万两,程梦庚等赃银十三万六千两,其山场木植银三十余万两。
总计103.6万两,开抢!
天启六年十二月
工部营缮司主事吕下问奉命前往歙县追赃。
这家伙可了不得,出个差事,拖家带口三十余号人一起过去。
到了发现吴养春的家业已然衰落了。
吴守礼死后分五支,而吴养春之父下来又分了多支。
吴养春本人的家业,离这所谓的一百万两赃款,实在是差之甚远。
问题不大。
吴养春不够,还有吴氏宗族。
吴氏宗族不够,还有整个歙县的人家嘛。
但是,我们是做官的,要文明一点,不能那么没手段。
于是吕下问,将吴养春那号称价值三十万两的土地拍卖,强令当地富户购买。
当然,他自己也要多少赚一点。
赚多少呢?不多,只是稍加两万两而已
(这里也是明末贪污的一个参照物,是贪,但还真没贪太多。十五分之一,有点低了。)
其中一位商人吴献吉被摊购价值一万余两白银的黄山山地,无力承购,被迫逃亡。
这一逃,那就逃出事来了。
天启七年二月三十日
钦差捕快及两名捕丁前往吴献吉在岩寺镇的亲戚家“追赃”,家中无人。
但你吕大人要赚钱,我们捕快就不用赚钱吗?
于是又破门而入与案无关的邻居家敲诈,独居妇人高声呼救,附近百姓闻讯赶来,乘势打死捕丁。
芜湖要民变咯
当天就有人在大街上到处张贴“逐部安民”四个字。(我怀疑是商人士绅开始发力了)
天启七年三月一日
第二天,当时的歙县县令倪元珙(倪元璐堂兄)拿着揭帖去见吕下问,劝说:“可悯众怒难犯,宜思善策以弥变”。
吕下问不听,结果当天夜里就有百姓前来围堵县衙,吕下问狼狈逃跑。
愤怒的百姓打烂了县衙,将他的官印和敕书全部砸烂。
天启七年四月初二
消息传回京城,很快,吕下问削籍回乡。
魏忠贤派出了他的忠诚部下,大理寺寺正许志吉前往拿脏。
许志吉何许人也?
万历时故大学士许国之孙,以祖荫而为中书舍人,不走进士途径,升任大理寺正。
这就是魏忠贤为何能起势如此快的原因之一。
只要投靠,不问好坏、不问出身,官是大大的有。
更关键的是,许志吉也是本地徽商出身,也是豪强大户。
下去之后,什么狗屁民变,是一点声儿都不响。
直接将吴氏宗族按在地板上摩擦。
当然,贪污受贿也是免不了的,毕竟都投靠厂臣了,难道还要讲道德公义吗?
反正呢,一百多万两,最后还是没搞出来。
因为——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天启驾崩了。
算算时间,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许志吉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但不管如何,整个吴氏宗族破家的破家,逃跑的逃跑,自缢的自缢。
吴孔嘉本来想要杀的吴养春固然是死了,但他也自绝于自己整个家族了。
黄山案下的大明生态
①商人是个屁,官才是第一位的。
各位没意见吧?
另外中官也是官,甚至是最牛逼的官。
什么江南商人、晋商、盐山,手里有钱不假,但都是要依附官员(或者勋贵)的。
吴家为什么这么惨?
一方面是万历没了,换了新皇帝。
另一方面是他们依附的对象,在走下坡路。
他们依附的人是谁?
东林一期!(我自己取的名字,就是杨涟、左光斗这批哈)
怎么看出来的呢?
还记得吴家的罪状吗?除了隐瞒田地,迫害兄弟以外,还有一条是“开办书院”。
这个书院就是崇文书院。
罪状原文说:奉旨拆毁天下书院,吴养春不遵明旨,巧立名色,改为书馆,令子吴继序同汪时在内看书,招聚朋党。
这就要说到党争之事了。
②东林、阉党之争。
与其说党争,不如说是阉党单方面对东林的追杀(因为天启六年了这个时候)。
要说党争,就得往前说说。
歙县这地界,再往前,出了个牛逼人物——汪文言。
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搜,我在这里再写,就有点太多了。
总而言之,他是东林一期之中的关键人物。
魏忠贤曾经以他为着手点,通过《封疆通贿案》掀起对杨涟的攻击,最终将东林党一网打尽。
那些说魏忠贤救国的要搞明白一个事实。
一直到天启四年、天启五年,魏忠贤才真正扫除东林,执掌大权。
我看到有人把整个天启年间成功的事就归给魏忠贤,失败的事情就归给东林,就想笑。
这些人,连魏忠贤上位的时间都说不清楚。
——有没有可能,真正在这后面,推动事情前进的,是天启呢?
算,最近受弱智言论攻击,一肚子气。
重新说回来罢。
再联系前文所提,令子吴继序同汪时在内看书,再加上不拆毁书馆一事。
那么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为什么吴养春花钱给到冯铨没用,给到田尔耕也没用?
因为魏忠贤就是把他当东林在扫。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魏忠贤在东林同志录中,称吴养春为赀郎武弁山人,又称之为东林钱库。
③阉党救国?救个屁!
我不理解很多人读明末,为什么代入的是皇帝,是阉党。
你想象一下,你在家里好好坐着。
突然本地有个人犯事了,于是一堆锦衣卫涌过来。
而且这些锦衣卫很多都是无赖,一听出外差,赶忙贿赂来买一个一起出差的名额。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也认为当地的商人、士绅在背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但这些锦衣卫就不该死吗?
莫名其妙的,现实里又没当过什么大官(我也是),何以如此喜欢代入阉党和特务派系。
事实上,当一个明朝的士人,选择了风评不好的阉党。
在全心全力去做皇帝想做的事之时,肯定也会为自己捞足好处。
用这种特务政治,就想用霜之哀伤对敌一样,一边砍敌人的血条,一边扣自己的血条。
而事实上,事情并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的。
更何况魏忠贤也没收商税,他还免了陕西的商税呢。
他又不是什么阶级代表,他就是照顾自己派系的人,打压其他派系的人,全心全意完成皇帝的旨令而已。
莫名其妙就被塑造成能收税的代表了。
魏忠贤掌权的几年,太仓岁入从900万两,一路下滑到了360万两。
等崇祯登基后,才又恢复到800万两。
这就是阉党救国?!
④最后,整个大明中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比如这个故事里的吴养春,看起来非常无辜。
但其实又哪里无辜了呢?行使贿赂,隐瞒田地,甚至可能有迫害宗族等举(这个不一定)。
只能说,明朝延续到1627年这个时候。
官是狗屎、商是狗屎、儒生是狗屎、胥吏是狗屎、皇帝和宗室更是屎中屎。
哪怕孙传庭,做知县的时候,估计也是收常例银的,因为史书没说他不收哈哈。
一般来说有不收的,都会大书特书,例如这个故事之中的徽州知府石万程。
他后来崇祯年起复去当常州知府的时候就不收。
(崇祯反而是挺好一个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可惜了。)
大部分人都在屎坑里浸泡着,谁也别说谁。
相较而言,一期东林反而是有那么一点浪漫主义色彩的。
左光斗、杨涟确确实实在做一些事情。
当然……
二期东林就开始有点扯淡了(指复社那批,聚集了几千人的)。
但二期东林之中,其实也孵出了顾炎武、王夫之这样的角色,不是吗?
我这本书里,孙传庭也是个地主,黄立极也收钱,薛国观也不一定是个圣人,卢象升还是黄立极的门生,这些后面慢慢都会写到。
祖大寿贪中贪,曹文诏也是贪贪贪。
只是主角吹起了号角,最身边的人,总归要装一会的。
主角的火力辐射范围,道德底线总要比整个大明高一些的。
我已经打算找个章节,砍死个重要人物了,只是暂时没想好砍谁……
你们有不喜欢的人物可以推荐一下,我后面拿他当打老虎打一打。
别砍高时明就行,高时明是确实还行的。
主角在这个屎坑里,说实在的,要去杀杀杀改革,说不定整个天下先崩盘了。
如果去走传统帝王,如同张居正那样的新政,估计也是很难办到。
不是能力不行,而是时间不允许,留给主角的时间也就10年。
1637年全面天灾来临之前,搞不定,直接去南海练游泳吧。
说不定还能写本书叫北美1637哈哈。
说白了,只能是一点点淘换利益群体,不断拉多数人,打少数人,慢慢澄清风气罢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非要先建设京师的原因。
要把京师打造成一个“儒家圣地”,让他们看到天下是可以变成这样的。
用先进的卫生文明城市去冲击他们的观念,增强对“好人”的吸引力,和对“坏人”的压制。
(当然这只是手段之一,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手段一起上才行。)
让来过京师的人,再回去自己的家乡,就像从中国回去印度一样!
说实在的,眼皮底下的京师如果治不了,也别想着治大明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诚如是也。
唉,就写到这里。
最近流量不知道哪里来的,每天1000收藏,动不动就冒出几个人来骂我。
我每天各种找史料,各种看论文,结果要被这些一本史书都没看过的人骂,真是服了气了。
我这人,最厌蠢,实在是憋了一股子火,各位见谅。
本章免费,也不算本月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