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正藏在角落里饮泣,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喊她,回头去瞧,只见她娘家侄儿杨进拎着一包东西追了上来。
“姑母这些笔墨纸张给表弟用。”
十七八岁的少年急得满头细汗:“姑母莫要怪罪我爹娘,不是他们不肯帮忙,而是此事另有隐情。”
杨氏听说另有隐情,又担心起来:“出什么事啦可是他们也对你们下手了”
杨进扶着她往前走:“我送姑母回家,咱们边走边说。”
杨氏顾不得生气,着急地道:“快说急死我了”
杨进只好道:“昨日姑母走了之后,阿耶上街去买今日要用的礼品,不想走到半路被人推倒在地,头都磕破了,好半天没能起得来,也没抓着行凶的人。”
话不必说尽,杨氏已经明白了。
这种阴险狠厉、不留痕迹的手段,除了萧家别无他人。
这次只是把人推倒在地,下次指不定就能要了人命。
倘若真是那样,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如何对得起兄长一家
难道,她竟然真的要向品行败坏低劣的萧家低头吗
脸面、骨气,全都要在强权面前沦为笑话,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呢
杨氏脸色灰败,颤抖着嘴唇,目无焦距,呆呆傻傻地在街边站了会儿,突然挣开杨进的手,佝偻着腰背快步往前走,撞到路人也不管,整个人都透着狼狈。
“姑母姑母”杨进大骇,连忙招呼于婆追上去。
“这么说来,萧家后日要宴客请的都是贵客”
杜清檀把黄灿灿的小米洒在地上,才买来的小鸡仔“叽叽喳喳”地叫着,欢快地捡食着小米,给狭小的院子添了许多活气。
老于头担忧得很:“是,朱大郎说,其中就有那位杨相公。”
采蓝的脸一下子垮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
这位杨相公算是自家最后的希望,倘若也被萧家请了去做客,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肯定不会再帮五娘出头了
杜清檀却是抱着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老于头继续叨叨:“他家这两天买了许多酒水果子,听说还悄悄买了羊,又从外头请了厨子”
采蓝眼睛一亮:“我们可以举告他家私自屠宰”
“然后呢”杜清檀面无表情:“不痛不痒地罚点儿钱再把参与宴会的所有贵人得罪个遍”
“”采蓝默了片刻,使劲跺脚:“可是,婢子气不过嘛”
“怎么了”杨氏的声音骤然响起。
杜清檀抬眼望去,但见杨氏有气无力地靠在门上,从来一丝不苟的光洁发髻又散又乱,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也塌了。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她正想上前询问安慰,杨氏已经抬起手来轻捋碎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刚走得急了些,有点累,回房歇歇。”
说完,便垂了眼快步穿过庭院进了屋子,就连地上跑着的小鸡换了一波都没注意到。
出事了
杜清檀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情沉重起来。
“姑母”杨进和于婆一前一后赶了进来,不见杨氏,忙道:“人呢”
“说是赶路累了,要回房歇歇。”
杜清檀邀请杨进屋里坐:“出了什么事”
“就是原本说过要去请杨相公帮忙的,但是出了些变故,去不得了姑母心里难受,还请五娘多多担待”
杨进不肯进屋,就在那垂着眼飞快地给杜清檀行了个礼,一溜烟地走了,留都留不住。
于婆哽咽着把经过说了,一时间,愁云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散也散不去。
“穷就不能体面活着吗”采蓝嘟着厚厚的嘴唇,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极难看。
“擦擦”杜清檀嫌弃地丢块帕子过去,很是稀疏平常地道:“穷还真不能体面地活着所以啊,你们以后都要听我的。”
“我倒是想听您的,但是您这么多天,也就挣到小半瓶油啊”
采蓝将帕子盖在脸上使劲地擦,呼噜声响亮:“弄得婢子提心吊胆的,就怕被大娘子发现书少了。”
“那你呢你挣到油了吗”杜清檀被这丫头激起了胜负欲。
“婢子当然没能挣到油,婢子挣的是钱”
采蓝咬着帕子,眯缝着眼睛小声嘟囔:“婢子每天都在做针线活儿呢五娘缝针都不会。”
杜清檀面无表情地环抱着双臂,冷冷地道:“给我等着到时别追着我说好听的,我不会理你的。”
“你那是什么动作”
杨氏缓步走出,看到杜清檀的动作先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你见过哪家小娘子像这般毫无仪态可言”
杜清檀立刻麻溜地收了手,垂下头乖乖听训:“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杨氏心情不好,生怕话说多了带出情绪委屈孩子,便摆摆手:“罢了,天色已晚,该做饭的,接团团的,都忙起来。”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杜清檀自告奋勇:“我去接弟弟。”
“别给我生事老实在家待着”杨氏捋一捋头发,重新昂起了头:“我去接。”
她的发髻已经重新梳过,光亮整洁,衣裙也换过了,耷拉着的肩背又重新挺立起来,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这条道走不通,她就再走另一条道,直到所有的道都走不通,她才会沉默。
杨氏走出大门,背影坚定。
杜清檀再次环抱手臂,目光幽远地注视着杨氏的背影,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明日,你再去买些酥山、紫矿细料和红砂糖回来。另外还要雇一辆马车,雇十个身体强壮、不怕人的闲汉,再给我添置一身过得去的衣衫。”
杜清檀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本书,递交给采蓝:“钱不够,把这个卖了。知道怎么卖吧毕竟已经跟着我跑过两次了。还是三千文钱,一文不能少。”
采蓝吓得把手藏在身后,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成的,五娘别害婢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