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的第一件药材,是几块小指大小、黄白色、微透明、油脂状,如同弯曲的丝线卷缠在一起的不规则片状物。
薛鄂说道:“这是九都督府那边的人送过来的,说是大补,你瞧瞧认识不”
杜清檀认真地翻看着那东西,并没有立刻回答。
武八娘自问见识过的好物也不少了,但这东西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猜她一定说不出来。
于是不免有些同情,却不好当众下夫婿的脸面,只好沉默不语。
刘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主君为人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旦证实这杜五娘是个骗子,就该被呵斥一顿再赶出去了
到那时
“不认识吗”薛鄂语气沉沉,神色不辨喜怒,“那就看下一件罢。”
“慢着。”杜清檀气定神闲地道:“司马方才说,这东西是从九都督府那边来的”
薛鄂点头。
“我能尝尝么”
“可。”
杜清檀折一小块下来,但见上头牵连着些灰白色的筋膜,入口气腥味微甘。
“这是哈蟆油。”
她很肯定地道:“取自辽东林间的哈士蟆,是极难得滋补品,尤其适合女眷和体虚衰弱者。”
薛鄂眼里透出一丝讶异,又很快压了下去,淡淡地道:“原来如此,你曾见过”
“在梦里见过。”杜清檀体面微笑,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因为想吊一下罢了。
第二件药材,就更稀奇了。
是一条干了的虫子,头部长了一截干了的草。
武八娘惊讶地道:“咦,这是个什么东西又是草又是虫,怕不是作弄夫君的”
薛鄂不高兴地瞟了她一眼,她便怏怏地住了口。
杜清檀笑得更加云淡风轻:“夫人好眼光,这个是虫草,长在吐蕃,冬天是虫,夏天为草,据说也是极好的滋补品。”
薛鄂抿了抿唇,沉声道:“你懂的确实不少。”
杜清檀趁机显摆自证了一番:“五娘不敢误人。食医,必须精通药理医理,善庖厨,懂辩证,才能做好药膳。”
薛鄂微微颔首:“既如此,壮实郎的病便拜托你了。”
遣词用句一下子变得尊敬起来。
在场下人看向杜清檀的眼神就都变了。
便是武八娘,也觉着面上有光,高兴地道:“我早说过,十一郎是真疼我们壮实郎,也是很靠谱的。”
薛鄂点点头,很感兴趣地看向桌上未用完的饭食,无情地赶杜清檀走:“就不耽搁杜大夫归家了。”
武个眼神过去,立刻有人飞奔而出,替杜清檀主仆安排车辆去了。
直到进了自家大门,采蓝还和做梦似的:“薛司马居然夸五娘了五娘怎么懂得那么多居然认识辽东和吐蕃的药材”
杜清檀不以为然,一副她少见多怪的样子。
杨氏听说经过,抚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
“大伯母今日见着独孤啦他如何了”
杜清檀很仔细地洗手,护手,没办法,做饭这种事是很伤手部肌肤了。
杨氏道:“不是很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话也没力气,他自己说是病了,我瞧着是被人打狠了。”
团团也道:“我听到有人说,独孤大哥哥的肋骨断了”
“肋骨断了”
杜清檀震惊了,想到这人那天拎着半只鸡,正儿八经地上门求教左勾拳,又有些明了。
看他那模样就是个年轻气盛好斗的,多半是与人约架,被揍了。
杨氏道:“五娘啊,独孤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既会药膳调养,还该抽空去看看他,也给他几个方子。”
“确实如此,还该感谢武十一郎介绍了这么好的患者。”
杜清檀盘算了一下时间:“明天中午应该有空。”
王娘子赶过来找她:“五娘回来了啊前巷张家儿媳乳水不下,你可有什么能用的偏方
我给你说,这回不是穷得叮当响的了,他家怎么也能拿出几十文做谢礼。”
杜清檀看看天色:“我与你走一趟罢,瞧过了才知道。”
一文钱也是钱,必须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薛府。
下人已经尽数散去,只留薛鄂与武八娘在室内。
武八娘试探着阐述杜清檀的诊断结果:“说是和我没关系,也不是天生的顽疾,就是太挑食的缘故,我想着,不拘原因如何,总要试试才好。万一真的好了呢。”
薛鄂却是神思不属,只盯着烛火发怔。
武八娘失望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原本昨天就想和他说这事儿的,他却去了小妾的屋子。
这会儿人来了,心思也不在,当真让人寒心又无奈。
薛鄂突然道:“仔细观察这杜五娘,以后每天都要和我说说她的情况。”
武惊,万千思绪纷繁上涌,最终化为一股子酸意怒意:“什么意思”
薛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拿她有大用。”
“什什么大用”
武八娘都结巴了,她知道杜清檀长得很美,出身也不差,但是这
献美宫中是女皇。
献给其他权贵自家这样的身份,其实也用不着。
余下的她不敢想,也想不通,就想抓着丈夫问个清楚明白。
薛鄂不耐烦:“妇道人家,少问这些。”
武八娘习惯性地挑起眉毛,立时就想发作:“我”
薛鄂却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武下子泄了。
“我还有公务。”薛鄂起身走了出去,不曾回头。
武八娘呆呆地看着幽暗的门洞,突地抬手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始终也没相信壮实郎能被治好吧
待杜清檀客气,只是别有所图。
几滴清亮的眼泪,从她指缝间掉落下来。
过了很久,婢女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该歇息了。”
“歇吧。”武八娘百无聊赖的起身。
无论如何,总要活下去啊。
杜清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半点梦都没做,早起不再赶着出门,先带着全家练一通五禽戏,再吃早饭,收拾妥当,薛家的马车也来了。
登上马车,她就被里头的人惊住了:“您怎会在这里”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