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香山观伊阙,这景致明明已经看了许多年,可每年似乎又有些不同。素宁,你说,这是为何”
香山顶,云鹤亭。
一位眼角虽然出现了丝丝皱纹,可若仔细观瞧,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妇人披着一件大红的裘袍,捧着暖炉,看着远方那洛阳龙门语气温和的问道。
而妇人身侧石桌之前,正手执黑子,皱眉苦思的玄素宁听到这话后,目光虽然未离开眼前的棋盘,可空灵之声在这云鹤亭上响起:
“景相同,可娘娘的心境不同。观一如万,观云聚风,自然不同。”
说完,她眼里闪烁起了一丝犹豫。
好像在纠结什么。
但这种犹豫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决的神色。
“哒。”
修长的手指指尖处,那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中腹之位。
听到这动静,那还观景的妇人回过了头,虽然玄素宁的手已经拿开了,可她还是轻易的辨别出来了那颗黑子落在了哪。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捏起了一枚白子。
并不是那以食指、中指所夹棋子方显高雅的模样,而是跟捏豆子一般,食指和拇指捏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的西侧。
可就这么随意的一枚棋子。
落子后,白子合围、黑龙受困。
眼看,便败了。
“”
玄素宁下意识的抿了下嘴。
原本清丽的仙人之姿此刻却忽然显得有些小女儿气。
看的那妇人一乐:
“哈哈”
也不落座,站到桌边,她想了想,说道:
“哎呀,下错了。本宫悔一步吧。”
把那枚棋子捏起,看了看,右落在了南边的位置。
走了一步太平棋。
“嗯,果然这里好一些。”
“”
听着那如同逗弄小孩儿一般的话语,玄均观当代入世的仙子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又看了看棋盘,最后对妇人手掐礼印起身:
“娘娘弈术,贫道不及也。”
她认输了。
妇人莞尔,忽然捏了一下玄素宁的脸蛋,语气里是一股宠溺之意:
“输了本宫三盘,捏你一下脸蛋,咱们扯平了”
“”
虽然没用力,可玄素宁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两块桃红的指印。
彰显着肌肤是何等的娇嫩。
原本那方外之人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似乎伴随着这一点桃红,出仙山入红尘,让她彻底“活”了过来。
妇人开心的轻笑着,却转身再次看向了香山下的伊阙河,盯着那在冬日时静静流淌的青黑河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身旁。
抱拂尘而立的女道人脸上点点桃红慢慢褪去。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
玄素宁就看到那妇人口鼻之中的呼吸化作了白气。
想了想,她拂尘轻扫。
“避。”
风,停了。
不,没有停。
只是不知为何,绕过了这座云鹤亭。
对于她这种手段,妇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惊叹之意。
恰恰相反,明明刚才还很开心的她此刻盯着那深沉河水,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思索之中。
思索时,虽然身上披着裘袍,可却依旧能感觉出来,她的腰板挺的比寻常男子还要直一些。
虽然看起来年纪已逾四十,头上也并没有什么金钗银配,穿的也是御寒的裘袍可偏偏,一股母仪天下的气度透体而出。
香山比龙门山要矮。
但此刻她在这。
香山便比龙门山还要高。
高了不知多少丈。
而站在这不知比对面高多少丈的山顶上,她便是那世间唯一的凤凰。
哪怕凤凰年迈,可依旧是百鸟之王
站了好久
忽然,她说道:
“素宁。”
玄素宁手掐礼印:
“娘娘。”
“明年开春,河水解冻,当真不和我下江南”
伴随着她的话而出的,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可玄素宁就如同当初拒绝与那皇帝陛下嫡孙双修合道,结为夫妻一般。
仙姿绰约的女道人摇头说道:
“奉师门之命,镇守京城龙脉。贫道去不得。”
“龙脉”
妇人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这次的笑意不再温婉,却有着一种掺杂了些许睥睨天下之雍容的复杂。
“这龙脉重要,还是这天下共主重要”
一个只要敢妄言,那么杀头一万次都百死莫赎的问题飘在了风中。
“呼”
微风,扰动了青衣女道人鬓角处的一缕青丝。
可这女道人眼里却无半点慌张,反倒全是坦然:
“与一朝之民比,天下共主。与九州之地较,龙脉为重。”
“那一朝之民与九州之地比,又孰轻孰重”
“”
玄素宁不答。
而观伊阙的妇人也不追究。
只是微微一笑,眉眼雍容不再,悉数化作了温柔。
扭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的手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看着那点点桃红迅速翻涌,眼里是一抹羡慕与失落。
终究。
是红颜易老。
终究。
是芳华不再。
“好啦,本宫也只是随便问问你,咱们妇道人家,这些问题可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事情。”
语气温柔,满眼宠溺。
温柔的帮女道人把那被风乱的发丝拨拢到了耳后,她笑着说道:
“不去,便不去罢。这次伯通、国师和小喜都跟着去,你留在洛阳更好。帮我照顾好侗儿,可好”
玄素宁眉眼平静:
“越王殿下洪福齐天,万邪辟易,娘娘无需担心。”
“有你这话,本宫便放心啦。”
妇人点点头,从伊阙之上收回了目光,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夕阳。
“好啦,时候不早了。本宫这便回去了。”
说着,她扭身便往亭外走。
玄素宁躬身:
“贫道恭送娘娘。”
“嗯”
妇人应了一声,刚走几步,忽然一停。
“送你那几本棋谱,可要好好看。那可是那黑白棋圣在这次陛下大胜时,进贡来的礼物。好好看,用心看,这段时间,本宫便不来了。等从江都回来,你这棋艺,可千万不能这么臭了。”
说完,不等玄素宁答话,径直走下了云鹤亭。
“”
玄素宁无言。
看着伴随着那妇人穿过两侧人群,那约有数百内侍、宫女、禁军护卫下山的队伍,眼里本无悲无喜。
可当这些人全都下山后,她的眼里却出现了一抹哀伤。
转瞬,便消失不见。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