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虽是光明正大的邀请,可皇恩隆宠的李侍郎与飞马城的少宗主这顿宴席却相当简单。
甚至连地点都没在偏厅,而是选择了后院的那座凉亭。
此刻的凉亭池下,小荷初露,月光播撒下,别有一番风韵。
而凉亭石桌前,放着的也只是六盘菜肴而已。
四肉俩素。
以及一壶酒,一个杯子。
酒,是皇室赐下的连心酿,对心脉伤势恢复有奇效。
杯子并不是什么夜光杯,只是一个寻常酒盏。
里面掺杂了金箔的紫色酒水倒满后,被两根手指捏住,端起。
自斟自饮。
谁让对面那眉毛如刀的女子不饮酒呢。
看着端着茶杯的孙静禅,女子问道:
“怎么不合胃口”
“那到不是,只是猜不透侍郎大人今日刚刚回来,便光明正大的邀约,一点也没掩人耳目的意思,究竟何意”
听到她的话,女子笑了:
“呵咳咳”
一声咳嗽,她看着对方说道:
“为何要掩人耳目从去年夕岁前你们入京开始,所有人便都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了。而作为越王的钱袋子,你们在来时,又带了一场战事的功勋。我为你们庆贺不也是正常的么不碍事。”
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无所谓后,孙静禅同样点头:
“嗯。祭文今日我已经写完呈上去了。”
“祭文中可曾提及越王”
“提了,按照侍郎大人的吩咐,并没有提越王如何聪慧,而是提及其孝道无双,心忧太祖,草拟祭文时伏地哭泣不起。”
“那就够了。”
女子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
“过几日就是文帝忌日,举行完了这次祭奠,我便要下江淮。陛下离开后,才是真正考验你们的时候。越王能否在洛阳站稳脚跟,并不在政,而是在于世家。到时,一定会有无数邀约到你那你务必要把所有邀约如实的告知越王,摆出忠心之相。明白么飞马城,就是越王登基前后的钱袋子,绝对不可有二心。“
“明白。”
孙静禅点头答应,接着忽然问了一句:
“那大人这里呢可是要把李公推举出来”
“当然不。”
面对盟友,女子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直言:
“瓦岗战事未出结果前,这天下便一定是安稳的。这时候推出来并没有什么用。而若张须陀胜了,那么,我便会把窦建德高士达推到明面上来。届时咱们恐怕要蛰伏一段时日。少则一两年,多则”
说到这,她眼底起了些许波澜。
但转眼间便化作了平静:
“多则三五年,这期间,你们只需要默默积蓄力量便好。”
“若败了呢”
孙静禅刚问完,就看到了女子脸上的一抹微笑。
她的牙很白。
可在这月光烛火之下,却显得有些渗人了。
“败那便最好不过。到时,我将会让越王变成你手下的傀儡,虽然做不到一言之堂,但至少无论这次结果如何,皆可保你飞马城三家气运再延续上至少一百年。”
孙静禅动心么
不知道。
端着茶杯双眉如刀的女子脸色一片平静:
“那李公大人还未说呢。”
话音落下,一道目光投了过来。
似笑非笑。
“怎么你是见到了我爹呢还是见到了老大老二,是被哪个人给折服了非要把宝压在我家身上”
听到这话,孙静禅反问了一句:
“大人做这一切难道不是如此么”
可她的问题换来的却是一声答非所问的叹息:
“谁知道呢。”
缓缓起身,端着酒杯,她背对着孙静禅,来到了凉亭凭栏边举头望月。
声音有些飘忽。
“我知晓你有野心。”
“”
“或者说,自打南北朝时起,你们的偏安一隅,笑看天下人争名夺利拼个你死我活,让你们的人都有了些麻痹。觉得不管如何,只要你们有马,天下群雄对你们便都会投鼠忌器。谁都想吞了你们,可却又怕你们彻底倒向另一方。这种在夹缝之间的看似纵横实际却在刀尖起舞的幸运,麻痹了你们许多年。”
孙静禅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何忽然说起这个,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
听着这个将来很可能被史官以“妖女祸国”而录入浓重一笔的女子之言。
“而现在,你们忽然发现,这次的乱世,与南北对立也好,北魏分裂也罢不管是北齐、北周哪一次的乱局都不同。这次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而曾经能在各方势力中总是获得好处的你们,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肥肉。”
“”
“而当你们发现远的不说,就说这百年之间的关系经营似乎并不能带给你们多少安全感时,还算你们飞马城气运不绝,在所有人还自欺欺人的时候,活出来了你这个清醒的少宗主不然,别的不说,就说你弟弟与瓦岗私联的事情,如果不是那道人误打误撞的帮了你们一把,处理了他。那么莫要说飞马城能到洛阳了。可能这几个月,飞马城就已经改了他姓。孙静禅,告诉我,你来洛阳这几天,感受到了洛阳这看似平和,实则却波澜诡谲的局势,你可曾后怕过”
就连被提起了那道士时,眼神都还算平静的孙静禅,在听到了最后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认同之色。
想了想,她拱手:
“还要多谢侍郎大人救我等于水火之间。”
“要谢,就谢那道士吧因为在我的计划里,你们并不是一个合作伙伴。”
女子实话实说:
“我在得知了瓦岗的人去你们那后,一开始想着的,在处理毋端儿之前,先行让爹爹处理了你们。”
“”
在孙静禅那有些难看的脸色下,女子缓缓回身,眼眸一片平静:
“别以为我在吓你,或者是在威胁你。墨家与阴阳家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你们的城高墙厚,在这些诸子百家的手段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而到时虽然我要分出些许利益,才能驱使的动其他人,可最肥美的那块肉,一定是我家的。”
“那为何”
“因为我担忧我家吃的太饱。”
放下了酒杯,索性拿起了酒壶的她仰头饮了一口酒。
辛辣之意直冲鼻腔。
“呼”
一口浊气呼出:
“人,不能吃太饱。吃太饱了,就会不消化。畜生,也不能吃的太饱。吃的太饱,身上肉多了,等待它的就只剩下了被宰割的命运。所以,在得知了那道士飞马城闹了一圈,却解决掉了你们飞马城执掌生死的糊涂蛋后你要明白,什么叫天意。”
直勾勾的盯着皱眉的少宗主,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意如此。或许那道士上辈子欠你们的吧。明明只是旅途偶遇,可阴错阳差之下,如今,已经救了你们两次。所以,在我走之前,我最后和你说一次。离他远一些。”
“”
这次,孙静禅抬起了头。
直视着眼前的女子。
问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
“侍郎大人可是倾心于他”
“”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孙静禅忽然发现了女子眼底的那一丝愕然。
可是。
也就在这一刻,忽然,俩人还未进行完的谈话,被打断了。
李忠迈步而入,隔着水池,对后院里不知为何脸色不大对的小姐恭声说道:
“小姐,刚才咱们的人传来了消息。二公子深夜拜访守初道长未果,离开了,但邀约了明日守初道长前往府邸做客。”
“未果”
没有回答孙静禅的问题,女子皱眉直起了身来:
“那道士又跑哪惹祸去了“
“”
在孙静禅那渐起波澜的眼神下,女子问道。
李忠摇头:
“守初道长今日被孙少宗主麾下的几名外门弟子拜访,一齐去了红袖轩。”
“红袖轩”
女子一愣,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可马上声音就有了些许冷意:
“青楼”
“正是,目前正在红袖轩饮酒。”
“”
呼
一股冷风,不知从哪吹了过来。
吹动了女子的衣衫。
院内一片寂静。
片刻,女子点点头:
“明日老二约了他不是没见到人么”
“是,二公子是和道长与少宗主的侍女一齐买下来的那个孩子说的。”
“”
“”
孙静禅无声无息的瞟了这个给她很强威胁感的老管家一眼。
没说什么。
“老二现在人在哪”
“二公子应该是发现了咱们的人,正在城里闲逛。”
“带他来。小心些。”
“是。”
李忠点头而走。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忽然,一句反问抛到了孙静禅这。
“没什么,是我失言了。“
听到孙静禅的回答,女子也不纠结,而是问了一個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对于不听话的牲口,飞马城一般会怎么做”
“”
孙静禅想了想,说道:
“若是抓到的血脉尚可的公马,先要驯服其野性。用棍棒威胁,皮鞭抽打,人骑拖至筋疲力竭。通常,便会很听话了。但也不是没有天生烈马,性子桀骜。而这种骟掉就可以了。”
女子点点头:
“有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