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骤然有手伸出,是一双女人的手,区别于寻常女子的芊芊细手,这一双手中满是茧子。
而它紧紧的抓住一个绳索,绳索是固定在岸边的马桩上,她努力的拉扯,让自己的身子靠近岸边。
偏偏,她还拉着一个男人,一個并不轻的男人。
女人脸上满是汗珠。
“仲达,你你可真够沉的。”
这男人自然是司马懿,而女人除了张春华之外还能有谁
足足半个时辰,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张春华才将司马懿从河水中拽了出来,她回顾了一下岸上,追兵已去,又摸了摸司马懿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她咬紧牙关,忍着寒冷将司马懿拖拽上岸,四处早已备好了柴火、打火石,还有干净的衣服,以及两匹马儿,俨然早有人事先在这里布置。
“咳咳”
连续的咳出几声,张春华紧咬牙关,忍着寒冷,强自生起火来。
她自己换过了衣服,又给司马懿换了。
看着司马懿的面颊,张春华想到的是
几日前,洛阳城时,她本在采买,却有一个黑衣人抛给了她一封信,连带着还有一句话。
“若非司马仲达,河内司马一族就完了。”
张春华再转过头时,已经无法从茫茫人海中寻觅到这个人,唯独那信笺上还有余温。
她急忙打开。
可不打开不要紧,一打开之下,发现这是一个埋伏的地点,以及逃跑的路线。
而这埋伏地点,张春华再熟悉不过,那便是夫君司马懿从邺城返回时的地方啊。
尚未回到府邸,她便听说,司马防带七个儿子夜闯皇宫,已经伏诛
当即,张春华再不敢迟疑,即刻北上,如果大难已经不可避免,她一定要救下救下夫君。
呼
想到此处,张春华长长的吁出口气,心头一阵悸动。
“还好,还好赶上了”
此刻,“唔”司马懿猛地狂吐出几口河水,可整个人依旧尚未苏醒,他口中不住的喃喃,宛若梦中呓语。
“你你们可知,我我师傅是谁”
“我我师傅乃是白马侯陆陆子宇”
听到这么两句,张春华牙齿咬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甚至,整件事发展到如今,她的脑袋都是“嗡嗡”的,唯独祈祷夫君早些醒来,凭夫君的才智一定能能窥探出此间的深意
还有那一句若非司马仲达,河内司马氏一族就完了。
到底
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昏迷的司马懿,张春华心头的疑窦更甚。
一个护卫驾着车,带贾诩来到了颍水渡头,一汪月色荡在波心。
贾诩下车,环顾四周,一艘乌篷小船静静泊在岸边,贾诩走到踏板上,吩咐身后的护卫,“尔等守在这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护卫应诺。
贾诩便踏上踏板,进入船舱,船舱中坐着的是一名有伤在身的中年人。
他的眼眸迷离,双手摩挲着,似有心事。
“来了”
这男人当先开口。
“来了。”
两人的对话很平淡,就宛若这一汪月色下的湖水一般。
“我就寻思着,能在马腾的眼皮子底下,安排西凉甲士将我等救走,如此这般以假乱真,如此手笔,当世之和,还能有谁”
有伤男子侃侃说道。
“不愧是做过司隶校尉、京兆尹的司马建公,识人毒辣,这眼睛果然灵的很。”
贾诩称赞道。
在贾诩面前坐立者的正是司马防,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可又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是因为三马食槽”
司马防再问。
“司马建公知道三马食槽”贾诩一捋胡须。“这也难怪,河内司马氏乃是当世顶级的豪门,这点情报还是瞒不过的”
“果然”司马防点了点头。“魏王还是把这三马与河内司马联系在了一起可是”
司马防想问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贾诩早就看透了他的心计。
“建公是想问,为何最后,又留你们司马氏一命”
不等司马防回答,贾诩再度张口。“大魏与大汉不同,大汉是光武皇帝与云台二十八将联合打下来的从那时起,就不可避免的进入了氏族时代,功臣倚功迅速的扩大势力,继而垄断一些资源,反噬皇权甚至能决定汉天子的生死存亡”
“自打光武中兴之后,汉朝的天子没有活过三十六岁的,区区几岁被毒饼喂死者,更是不胜累举。”
讲到这儿,贾诩顿了一下,司马防急问。
“这些与覆灭河内司马氏有关么”
“睁开眼睛看看吧。”贾诩轻声道:“魏王重用的都是哪类人要么是颍川氏族,要么是谯沛功勋,如果不是这两者,那势必是寒门子弟唯才是举”
“颍川氏族中荀氏最为通透,荀令君、荀公达已是放手朝堂,不介入汉、魏之争,这算是明哲保身”
“其余氏族呢颍川四大族中韩、陈、钟家,他们的官衔越做越大,可权利却一再的被削减难不成,你是觉得魏王不知晓,你们河内司马氏与颍川氏族之间的关系么”
这
司马防一下子沉默了。
之所以说是“荀”、“陈”、“钟”、“韩”是颍川四大家族,是因为这四大家族都在颍川郡内做过县长。
而司马家可不得了,司马防的父亲司马儁是做过颍川太守的。
诚如此前提到过的,在司马防父辈一代,司马家与“荀”、“陈”、“钟”、“韩”四大家族,早已是深度捆绑关系。
荀彧、钟繇
那么毫无疑问,他们是这个捆绑联盟的首脑,可若是荀彧、钟繇不在了,接下来的首脑人物会是谁呢
按照如今的功勋
多半得是白马侯的左膀右臂,河内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懿
好不容易让荀家明哲保身,曹操绝不会允许这么一个危及他统治的政治同盟中,涌现出一位新主。
故而
三马食槽
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梦,可曹操这辈子做的梦多了,缘何这个梦人尽皆知
缘何这个梦,让他心有余悸
这本就是曹操要切断司马家与各氏族联系的手段罢了。
这本就是司马氏一族覆灭的根源罢了
“贾老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司马防追问道。
“一定要知道真相么”贾诩反问。
“没错”司马防语气笃定。“知道何人欲害我司马氏,我等无能为力,可有恩于司马氏者,我必定肝脑涂地也要报其大恩”
霍
贾诩都没想到司马防这么执着。
“也罢”
贾诩摆摆手。“这个计划,魏王并不是第一个告诉我的在老夫之前,魏王曾特地传唤陆子宇,聊了整整一夜”
“是陆子宇”
司马防惊问道
“嘘”贾诩比出食指,意思很明白,这可不宜声张。
紧接着,贾诩从怀中取出几叠纸张摆在船舱中的桌案上。“写几封信吧告诉那些你在意的,和在意你的人,告诉他们你司马防和一干儿子都没事儿也告诉他们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河内司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言一出
司马防浑身一颤。
懂了,这一刻,他完全懂了
一定是陆子宇,他劝说魏王,告诉魏王
司马防与司马八达从来不是威胁,真正威胁大汉的是司马氏这个符号。
司马防与八个儿子可以活着
可是河内司马氏这个符号必须陨落,这一封信就是告诉友人,司马氏一族已经没了,彻底的没了,一切的脉络、一切的关系已经走向终结。
大魏奉行的“唯才是举、重用寒门”永远不变。
“哈哈”
司马防接过笔。“那我要写的信,可委实不少”
“慢慢来。”贾诩轻吟道。“建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还有,这一处山庄是白马侯的封地,他特地提到,不会幽禁你们,也不会派人看管你们,司马公是聪明人,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比老夫通透”
“呵”
司马防无奈的摇头浅笑,旋即感慨道:“真不知道是该谢白马侯,还是称赞白马侯高明呢”
“你还是谢谢你那儿子司马仲达吧”贾诩补上一句。“若没有他,陆子宇也不会为你们争取网开一面”
“或许,河内司马氏就真的亡了,只不过不会是现在,会在魏王一统之后,第一个将矛头对准你们”
嘶
此言一出,司马防一阵心有余悸。
贾诩则拨开船帘,望着黑暗之中,火把之下的山峦、湖泊。
“你看这儿多好,依山傍水,能老死于这花酒间,不为世俗之事烦恼,老头子我委实羡慕啊啊哈哈赶明儿,我也得求魏王在这一方田园许我告老,享尽人伦做你司马建公的邻居,妙哉,何其妙哉”
贾诩这么一说,司马防眼眸眨动。
别说
贾诩这话还真让他动心了。
“唉,终究是司马达”
“司马仲达是么建公兄莫要替他烦恼了”贾诩再度扬手。“司马仲达好着呢,陆子宇都帮他起好了新的代号,就要交给他全新的任务,他将会成为间军司的一员,代号冢虎陆子宇可是特地提到,他这代号能比肩卧龙”
“呵呵卧龙”司马防爽然笑道:“就是那个被陆子宇飞球军烽火连天,火烧博望坡的卧龙是么听说他是水,刘备得到他,那是如余得水”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贾诩大笑“水总会被火给烤干的”
顿时
这艘乌篷船内,响起了又一轮爽然的大笑声。
荆州,襄阳城。
耀日的阳光照射在了这龙楼凤阙衙署的房脊之上,正堂周遭,护卫甲士林立,防护森严。
而最核心的位置,远远可以听到,蔡夫人与蔡瑁轻微的攀谈声。
“奇怪了”
蔡瑁凝着眉。“这陆子宇明明都火烧博望坡,正该一鼓作气,一举南下夺下新野城怎么反倒是一连五日按兵不动,他在等什么”
“句。
“诸葛孔明的那八卦阵要说凭着他陆子宇破不了”蔡瑁满脸疑窦,接着道“谁信哪”
“咯咯”
蔡瑁的话音刚落,蔡夫人“咯咯”的笑出声来,宛若一个回春的少女,“你若是能读懂陆子宇的心思,那就奇怪了。”
“怎么”蔡瑁连忙问。
蔡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了蔡瑁。“魏王亲笔所写,看看吧”
蔡瑁急忙展开
一双眼睛死盯着信笺上的文字,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蔡瑁整个人心头“咯噔”一响。
他连忙张口
“三十万三十万大军正在暗中向南阳集结魏王这是”
蔡瑁的一双瞳孔睁的硕大。
蔡夫人轻轻抿了口茶。“韩信不是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陆子宇与魏王此举不也效仿了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谁又能想到,这哪里是五万大军南下,这是三十五万大军”
讲到这儿。
蔡夫人缓缓起身,走向大门处,抬起眼望向苍穹。
“魏王大志,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刘备,也不是荆州,而是荡平江东,一统天下”
蔡夫人转过身,眼眸中带着几许钦佩与迷情:“这样一个男人,哪怕不那么英俊,可谁能抵得住他身上那呼之欲出的英雄气呢”
呃
蔡瑁感觉自己很多余,宛若吃了一口大大的狗粮一般。
“姐,最近你可经常赞美魏王”
“这又如何”蔡夫人莞尔一笑。“过不了几日,你姐就是魏王妃呢这荆襄九郡,权且当是我的嫁妆好了”
呃
蔡瑁感觉他姐已经沉沦进去了。
蔡瑁没有见过曹操,根本无法理解,一个男人凭什么就能让让一个女人沉醉到这般地步。
人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可对付女人上,特别是对付让蔡瑁都畏惧三分的姐姐上,魏王比“魔”还要高出一尺,比“道”还要多出一丈
等等
蔡瑁突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姐那刘备最近行为古怪,他征辟了所有新野百姓的住宅,似乎是打算携民渡江,这咱们”
“莫慌”蔡夫人依旧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她手指呈兰花状,微微捋过那三千青丝,旋即才张口。“陆子宇善攻心,刘备这携民渡江依旧在他的意料之中,刘备不是要来襄阳么德珪,你可得替姐姐送他一份厚礼呢”
“这份礼越厚,姐姐在魏王面前才越有牌面不是咯咯”
说着话,蔡夫人再度笑出声来,宛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