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舟师大帅是军事主官,那么府帅就是政治主官。
来到郭城外,曹琥让人搬来了一大堆刚打制的木头桌椅,楚擎借着叫人弄饭菜的理由,让三哥作陪,随即给温雅打了个眼色。
带着温雅来到百步外,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和我说说这人。”
这人,指的自然是陈定澜。
楚擎相信大舅哥,相信大舅哥能看出一个人是奸是恶,这倒不假。
可这个世道没那么简单,不是说好人就不会办坏事,坏人就不会办好事。
甚至有的人,是真正的好人,问心无愧,可他可以害死一百人,高举屠刀,满身鲜血,然后说自己是为了救一千人,实际上,他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人,也是眼中清澈心中无鬼。
温雅知道楚擎的意思,回头看向郭城外和福三大眼瞪小眼的陈定澜,思考了半晌,这才开了口。
“陈帅这人,大家都称之为儒将,出身不俗,广怀道陈家旁支。”
“这个我知道,还有呢。”
“对朝廷,极为不满,痛恨朝廷。”
楚擎点了点头。
谁不痛恨朝廷,他也痛恨,痛恨朝廷的人多了,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将大半辈子奉献给国朝的冯帅,也痛恨朝廷,边关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大多数都痛恨朝廷。
“可这痛恨,是哀,是怒,是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其不为。”
提起这件事,温雅也是长叹一声:“嘟嘟带过兵,知晓我们这些丘八的性子,我们想杀敌,可填不饱肚子,如何杀,没有甲胄,如何杀,手中无兵刃,又如何杀,瀛贼为祸东海,舟师守土有责,可这命,都是爹生娘养的,命就一条,杀敌,能,能杀的了敌,可让我们杀敌,总要给些吃食,给趁手的兵刃,给作战的船只才是,也正因如此,陈帅,痛恨朝廷。”
楚擎蹲下了身,颇感无奈。
这种话,他听的太多太多了,以前无法反驳,现在,也无法反驳。
温雅也蹲了下来,手指扒拉着地上的黄沙:“嘟嘟莫要误会,陈帅痛恨朝廷,是因他更为痛恨瀛贼,若不痛恨瀛贼,岂会痛恨朝廷。”
“我明白,能信得过他吗”
“末将不知,末将只知,陈帅长袖善舞,混的开,混的好,水卒们缺了什么,他便去要,软磨硬泡也好,低声下气也罢,舍去了颜面,为我水卒们谋求好处,不少世家,将陈帅称之为世家狗,因为有求必应,就连陈帅有时也会笑言,说他是世家狗,没面皮,大家缺什么,与他说便是,他这没面皮的世家狗,管世家们要就是了。”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委曲求全”
“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这么多年来,不少次瀛贼上岸,陈帅也是知晓的,杀过,却也避过战,任由瀛贼屠戮我大昌子民”
“与瀛贼勾结”
“末将真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不过嘟嘟与其问我,不如问王天玉,王天玉叛营前,与陈帅交好。”
“行吧,给玉仔叫来,我问问他。”
温雅应了一声,去找王天玉了。
过了片刻,温雅带着玉仔来了,表情有些愤愤不平。
“大郭,你和那陈定澜亲近做咩,狗日的孬种塞。”
都没等楚擎开问,王天玉已经骂上了。
楚擎笑道:“我觉得这人还成。”
“成什么哇,乱讲乱的哦,这府帅,放屁都不响的,怂狗。”
又骂了一声,王天玉和找茬似的,回头看着温雅:“你看你爹哇,勾勾的盯着老子塞。”
温雅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骂我做什么
这也就是楚擎在旁边,要不然温雅根本不惯着王天玉,早就回骂了。
“你不爽的哇。”王天玉就和个精神病似的,瞅着温雅就喷:“不服打上一架塞,收你的皮,滚远些。”
楚擎刚要笑骂两声王天玉没事找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温雅说道:“你先去陪着陈定澜,一会我就过去。”
温雅也不是傻子,顿时反应了过来,知道王天玉是要给自己支开,也没点破,嗯了一声后离开了。
温老六一走,王天玉直接蹦出了正儿八经的官话:“陈帅是好人”
“怎么说”
“他放我走的,是他让他叛逃的。”
“他让你叛逃的”楚擎满面错愕:“为什么”
“不止是我,还有不少兄弟,都叛了舟师,都是陈帅暗中交代的,给船,给人,给粮,让我们成了海盗。”
楚擎瞳孔微缩:“你们成了海盗,就可以打瀛贼”
“是,舟师孬种多,世家走狗多,束手束脚,打了瀛贼,就免不了被世家刁难,被官府刁难,陈帅便让一些船上功夫好的兄弟们离开舟师,绘了海图,定期派人暗中送去补给,舟师打不了的贼人,就叫我们打。”
王天玉四下看了看,见到周围没其他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少岛屿上,居住着世家亲族,这些岛屿有米粮,有船,陈帅在陆上,讨好世家,打探消息,打探到了消息,打探到了位置,就派人告知海上的我们,我们再去灭了这些狗日的。”
“原来如此”
楚擎颇为震惊,看向远处依旧和福三大眼瞪小眼的陈定澜,心中五味杂陈。
他都有些佩服这家伙了,人前当狗,套取消息,人后当贼,玩黑吃黑,这一手,只能说是高明。
怪不得王天玉之前对他叛逃之事只字不提,原来陈定澜才是幕后推手。
深深看了一眼王天玉,楚擎表情复杂:“委屈你了。”
王天玉露出天真的笑脸:“委屈什么,瀛贼,总是要杀的。”
楚擎拍了拍王天玉的胳膊,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好好的官军,出身名门,却为了杀瀛贼,成了海贼,看似是黑吃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报效家国守护百姓的体现。
既然穿着昌朝军伍甲胄瞻前顾后无法杀贼,那就脱了这身甲胄,同样成了贼,用贼的身份来杀贼。
王天玉自顾自的说道:“在海上的岛屿,像我这样的贼船,兄弟们加起来已有十六艘了,陈帅说,再过上个五六年,等我们声势壮大了,依旧当贼,有船,有人,有粮,我们就成为海上最大的贼,成了贼后,去瀛岛,好好给咱大昌出口恶气,他们当海贼,杀咱的子民,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瀛岛的沿海城镇也打的民不聊生。”
“我代天子,代朝廷,答应你,答应你们,早晚有一天,会给你们应有的荣誉。”
王天玉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能当叛将,就不在乎这些事啦。”
站起身,楚擎正色道:“走,陪陈帅一醉方休。”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