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衙署班房中的。
上一秒还在城外寺庙,下一秒,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衙署中,坐在班房书案后。
双目有些呆滞,楚擎突然轻声问道:“三哥,你说东海舟师的军伍亲族,会不会有一日恨我”
一个大逼兜子,准确无误的呼在了楚擎的脑门上。
楚擎下意识捂着额头,双眼终于对焦了。
“吒”风道人满面怒容的爆喝道:“给老道醒来”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楚擎脑瓜子嗡嗡的。
风道人那张写满了事故的老脸,都快贴楚擎脸上了。
“你这蠢货,你要后悔之事,要懊悔之事,数不胜数,可带领军伍屠灭瀛贼,却是问心无愧之事,不在此列”
揉着脑门的楚擎呲牙咧嘴。
风道人气呼呼的叫道:“你若是敢后悔此事,老道这就带着贺季真离去,不愿看你这蠢货的模样。”
三哥接口道:“少爷,幽王昌承顺所说的一番话,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您莫要深想。”
“可去了瀛岛,毕竟是战死了那么多袍泽,他们战死了,他们的亲族”
“你还要怎样”
风道人真的是气坏了,低吼道:“平日里你总是说,莫说大帅,你连将军都不称职,便是校尉都做不成,遇了战事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聚到一起,问东问西深怕出了疏忽误了军伍性命,到了战阵上又瞻前顾后,不想着如何杀敌只想着如何不令军伍战死,到了夜里梦话连连,军伍的命,军伍的命,还是军伍的命,你他娘的还要怎样,老道都以为这数十万军伍,都是你亲爹亲娘”
楚擎:“”
风道人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冲着三哥说道:“你嘴皮子利索,你来说,这小子回来时浑浑噩噩,快说,说你家少爷,说不通,便打,打他”
福三转过了头,大喊道:“二通,随意叫个老卒进来,快。”
门口的王通通不明所以,还是照办了。
片刻后,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卒被带了进来,一头雾水的行了礼。
“少爷,这人叫刘满财。”
“叫老卒做什么”
三哥没有解释,看向刘满财问道:“跟着大帅远征瀛岛,你后悔吗”
刘满财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摇了摇头:“小的不知三爷是何意,为何要后悔。”
“你的同乡,战死了六人,是有这事吧,其中一人,还是你的兄弟。”
“是啊,怎地了,叫刘满粮。”
“大帅心中有憾,自瀛岛归来后,单单是舟师军伍就战死了两千一百九十余人。”
“啊”
一听这话,刘满财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开始嚎:“大帅,您莫要如此,这这这这,哎呀哎呀,大帅啊,您您他娘的怎么还能心中有憾呢。”
语无伦次的刘满财急的不行,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我们是丘八,都他娘的是杀才,死在了琉球岛,死在了瀛岛,都是命,当了丘八,是命啊,谁愿意当丘八,愿意当杀才,下辈子,当狗不不不,下辈子还当军伍,当军伍好啊,现在军伍是人了,被当人看了,可就算下辈子当了军伍,那也只给您当军伍,哪怕是当个步卒,当个辅兵,都成的。”
“兄弟们都这么想,要当杀才,就当您的杀才,兄弟们,就没见过比您还爱惜军伍性命的将军了,都说您傻了不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您看看您,上了阵,和个娘们似的千叮咛万嘱咐,能用猛火油就不用火药弩,能用火药弩,就不上阵杀敌,猛火油和火药弩用完了,兄弟们嗷嗷叫,刀都抽出来了,结果您您他娘的就一句没意思不玩了,撤兵了,这叫什么事啊”
“兄弟们心里清楚,您是怕我们死战阵上,可我们是军伍啊,您说的,为战争而生,为和平而死,您不能拿我们当人看啊,我们就是杀才,就得死战阵上,跟着您,好像兄弟们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没这个道理”
“可可兄弟们愿意跟着您,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帅,最好的将军了,就没见过,都没听说过,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比您还好的人了,大帅,小的求求您,您别憾了,千万别憾了,您心里不爽利,您还让我们怎么活”
刘满财已是泪如雨下,都跪在了书案前,沧桑的老脸如同受惊的小兽,口不择言,急的没了头绪。
“要不是怕您被朝廷猜忌,兄弟们的家里,都得供着您的牌位,您要是再回东海,您去瞧瞧,哪个战死的兄弟妻儿老小不念着您的好,您是带着我们复仇去了,大道理我们不懂,打了我们,我们就打回来杀回来,命丢在那,认了,这就是个鬼都说不清的事,军伍嘛,可我们这些杀才这些杀才心里乐呵啊,因为您是大帅,您是我们的大帅,这鬼都说不清的事,成了好事,您您怎么还能心中有憾呢”
楚擎站起身,给刘满财拉了起来,没好气的骂道:“本帅心中有憾,是因觉着这钱都白花了,他娘的光在东海就花费了千万贯不止,都进你们口袋里了,能没憾吗。”
刘满财愣了一下,眼眶中的眼泪神奇的瞬间消失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又很快掩饰住了,讪笑着,得意着,偷乐着。
楚擎哈哈大笑,挥了挥手:“滚吧,别在这了嚎了,该干嘛干嘛去。”
“那您不能把钱要回去吧”
楚擎抬腿装作就要踹,刘满财赶紧起身往外跑。
谁知跑出了门槛,刘满财突然转身,又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说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下辈子,还当您的军伍,这话,是小的婆娘说的,兄弟们的婆娘,爹娘,也是这么说的,给您当军伍,要是这便宜都不占,得折寿”
楚擎吐出了一口浊气:“当你们的大帅,是我楚擎的福气,有你们,是大昌的福气。”
赵宝蛋露出了笑容,三哥也是如此。
昌承顺的一番话,显得是那么的可笑,楚擎他,至少尽力了,尽力去做他应做之事,心中,不应有憾。
赵宝蛋恶狠狠的说道:“若是有机会,老道定要将昌承顺绑到东海,让他将与你说的那番话,与东海的百姓说,东海百姓不活活打死他,老道便拔剑自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