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予坐在菟裘邑的府衙之中,面对着一份厚厚的计划书头疼不已。
虽说他自就任菟裘大夫以来,就一直积极谋划未来,可没想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他在图书馆看春秋时,就曾研究过阳虎发动政变的种种原因。
宰予原以为阳虎之所以要发动政变,是因为他在国内政局不稳,所以才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
可现在看来,就算他帮阳虎稳住大局,还是止不住他心中的贪念,反而还使得他愈发膨胀,想要取三桓而代之。
按照原计划,宰予是打算让阳虎和三桓斗个两败俱伤,他自己也好安心发育,等到时机合适便出来收割胜利果实。
那样的话,大家也都可以有个体面的结局。
毕竟三桓落在阳虎手里,肯定没啥好果子吃。
阳虎如果落在三桓手里,那也是难逃一死。
宰予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但再怎么说,不论三桓还是阳虎,又或是他宰予本人,大家都是姓姬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他也不至于做到赶尽杀绝那么狠。
给他们留个几百亩的田地回家养老,宰予还是做得到的。
这种做法,既符合礼法中一贯遵循的准则以和为贵,也符合春秋君子的体面做派以礼相待。
在宰予看来,现今的时代之所以逐渐礼崩乐坏,就是因为很多人都忘记了那些被自己视为仇人的对象,其实都是自家亲戚。
当初武王伐纣后,嫡长子继位为王,其他儿子分封为天下诸侯。
这些诸侯就藩后,嫡长子继位为君,其他儿子则封去做大夫。
大夫们的嫡长子继续做大夫,其他儿子则成了士人、国人。
自大周承接殷商天命以来,已经过了五六百年的时间,连周天子都换了十几二十个。
如果以二十年一代人计算,普通小民繁衍个二三十代绰绰有余。
如果按第一代人只有一男一女,每一代生个两男两女来计算,二十代足够繁衍出两百多万人。
要知道,整个鲁国现在都凑不出两百万人来。
但凡在鲁国有国人身份的,谁和谁还不沾点血缘关系
在鲁国出了门遇见本地人,你甚至都不用开口问贵姓,因为对面来的八成也姓姬。
别的不说,宰予自己四季祭祀时,还都得供着鲁国的初代国君伯禽呢。
这可不是什么瞎攀高枝,而是伯禽的的确确是宰予如假包换的祖宗。
至于华夏历史上所谓的家天下概念,也正是从大周开始建立的。
甚至家天下在这个时候都不能说是概念,因为这就是实情。
周天子作为姬姓宗族的族长,各地诸侯是姬姓在天下各国的国族族长,而各大夫则是姬姓在各城邑的氏族族长,士人、国人则是在自己户族中的一户之长。
大家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姬字,有什么好争好抢的,就不能内部协商解决吗
从周民族,到各国族,再到各氏族,再到小家族,大家相亲相爱,非常的和谐。
至于那些外姓人,大周也不是全部拒之门外。
当初周公早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周公说了:周天子来了,青天就有了。周天子来了,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我们周人和从前暴虐的殷商不一样,我们不搞歧视戎狄蛮夷的那一套。
从前你们仰慕明世界的怀抱。
但纣王看不起你们,不接纳你们,还动不动就要发兵征讨你们。
像这种事,今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我周公旦在此保证,凡是愿意融入周王朝这个大家庭的,管你以前是统领几百人的村长,还是统领几千人的乡长,一律都予以颁发周王室认证的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位。
不过呢,你们有了爵位,也就算是有了编制。
有了编制,就不许再胡作非为。
要学习大周的礼乐制度,改掉你们身上那些落后野蛮的习俗,接受大周的文明教化。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文化。
毕竟众口难调嘛,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的,这都很正常。
不喜欢大周的文化,那也没关系。
我们还给各位准备了一套人见人爱的武化。
我没有半点威胁各位的意思,完全没有。
我充分尊重各位选择的权利,并相信诸位拥有足够的智慧。
现在,请各位开始你们的选择。
宰予不琢磨还好,这一琢磨,立马就发现了自己和周公相比差在了那里。
他奶奶的
周公不愧为周公,要不怎么说是夫子的偶像呢
为什么周公能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而我却被阳虎和三桓这样的小人物弄得焦头烂额
问题出就出在,我和周公相比,还是太过专横了一些啊
你看看人家周公,他给那些戎狄蛮夷提供了文化和武化两种选择。
而我,却只能给别人提供文化这一种选择。
这样一来,别人怎么能从心底里信服我呢
我们这些儒生,天天都在学习周公,怎么能把他老人家讲究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则给忘了呢
不光讲文化,也得讲武化,先文后武,你得让别人有的选嘛
只有一种选择,那不成独裁了吗
宰予想到这里,不由心生惭愧。
不过短暂的失落后,他又因为领悟到了王道教化的真谛而倍感振奋。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距离圣人就又近了一大步啊赞美周公他老人家”
宰予想到了周公的伟业,望着面前厚厚的计划书,又再次提起了信心。
他捧起计划书翻了几页,嘴里念叨着。
“只不过能不能成功施行武化方案,还是得看子贡那边的进展如何啊”
子贡刚刚带领载满粮食的菟裘商队到达郕邑,便趁着商队卸货的间隙前来求见郕邑宰公敛处父。
他望着建的巍峨壮丽的郕邑府衙,嘴里还在念叨着早已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的说辞。
这几年来,宰予一直以身饲虎,用一招富贵险中求一步一步走到了上大夫的高位。
而与他捆绑的子贡,也因为与宰予强强联合的关系,原本就火红的生意,现如今也是越做越大。
可以说,他与宰予之间的关系,都已经不能用穿一条裤子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连体婴儿。
宰予的未来发展如何,直接关系到端木集团能否成为百年企业。
而今天的游说进展如何,也将直接关系到他端木赐能否坐稳立心会二把手的交椅。
毕竟论战功,子路、申枨是实打实的与宰予一起经历了大野泽和阳州的生死之战。
论内政,冉求、高柴在菟裘两年,将当地治理的邑富民强。
论能提供的实际帮助,他端木赐最多提供点钱粮。
而巫马施、宓不齐、漆雕开,这三个邑宰实打实能拿出兵力援助。
担任脩闾氏的南宫适,他手上虽然兵马不多,但却掌握着曲阜四门的开关,宰予的兵进不进得去曲阜,都得看南宫适配不配合。
而司书颜回、卜人商瞿、戎仆步叔乘、小臣公西舆如,则是他们立心会在曲阜公宫的内应。
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宫肯定是第一个掀起波澜的地方。
因为不管是谁掀起叛乱,都得先把鲁侯给控制住。
只要得到了鲁侯的支持,那么叛乱就不叫叛乱,而叫做奉诏讨逆。
如果没有鲁侯的首肯,就算是再正义的举措,那也只能叫做犯上作乱。
虽然大家这次万众一心的想要匡扶国家、肃正风气,这全都是出自一腔热血,但有的事宰予可以不提,子贡却不能不考虑。
大家都是读书治学的儒生,别人来向夫子求学的目的是什么,子贡并不清楚。
但子贡求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就一番大事业。
就像宰予之前说的那样,大丈夫抱经世之才,岂能空老于林泉之下
他端木赐一个卫人,大老远跑到鲁国求学,拜天下称誉的孔夫子为师,图的可不是识两个字。
在宰予身边这两年多的时间,就算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来宰予绝非凡俗。
也许两年前子贡还不相信宰予那些听起来不切实际的诺言。
可两年间,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以为假大空的言论一个个变为现实,这时候要是再去质疑宰予不能成事的话,就完全是嫉贤妒能的小人之举了。
也许在宰予的身边,他效管夷吾故事的志向终有一天能得到实现。
而这一切,就从今天的游说开始
“端木子,我家主人请见。”
子贡激荡的心情归于平静,他微笑着冲前来传话的门仆拱手行礼道。
“有劳了。”
子贡在门仆的带领下走进府衙,还未等走进正厅,便看见公敛处父出堂相迎。
“端木子,久仰大名,然而却未曾见过面。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哈哈哈”
子贡谦虚的应对着。
“我不过是一介卑贱的商贾而已,做着倒买倒卖的营生,劳苦的行走于天下之间,只求获得一些果腹的食粮。
而您督管着郕邑这样的大邑,数万百姓都要仰仗您来获得衣食。
我这样的人,又哪里值得公敛子您出堂相迎呢”
公敛处父闻言笑道:“您这是过谦了。鲁国的邑宰足有数十人之多。
像是郕邑这样规模的城池,虽然不多,但总归还是有几座。
但鲁国的商贾里,却再没有一位可以超过您的了。
我听说您经营造纸产业日进斗金,发行的书籍流通于天下之间。
在鲁国,需要从您的手中领取工钱来维持生计的人家足有千户之多。
而我公敛处父虽然治理郕邑多年,但遇上今年这样的灾年,如果没有您的帮助,甚至无法让治下的民众免于饥饿。”
说到这里,公敛处父躬身下拜道。
“寻常商贾在这样的时刻多半趁机牟利,然而您却在此饥年,不计成本的为郕邑送来百车粮食。此般恩情,我无以为报,请您受我一拜。”
子贡看到这里,连忙上前搀扶着公敛处父。
“公敛子客气了。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我师从孔夫子,夫子常常教导我:君子以仁为立身之本。
您不忍看到民众落难,这便是最大的仁了。既然如此,我又怎么敢不来帮助您呢
况且,向郕邑出借粮食一事,也不是我一人做出的决定。
倘若子我他不应允,我又怎么可能从兔裘运出粮食呢”
子贡这句话说的倒是实话。
现如今鲁国各地的粮食都十分吃紧,因此各邑基本都将粮食作为重点物资进行管控,粮食只许进不许出。
这种时候,宰予能够允许粮食运出菟裘,这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公敛处父闻言又笑着说道:“我倒差点忘了兔裘大夫的功劳了,还希望您回去之后,能替我转达对他的谢意。”
子贡闻言笑了两声:“您现在让我转达谢意还早了些,等他援助郕邑的另外一百车粮食运到了,您再谢也不迟啊”
公敛处父闻言惊道:“宰子本人还要送一百车粮食过来之前不是说,这些粮食全都是您出资的吗”
子贡只是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实话同您说吧,这些天运抵各邑的粮食,其中多半是子我为了应对灾年提前囤积的。”
“都是宰子所囤积的”
公敛处父先是惊讶了一阵,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就在几天前,鲁侯突然宣布将向各邑运送粮食用于赈灾。
一开始时,公敛处父以为这些粮食都是从卫国借来的。
可看了眼粮食数目后,公敛处父当时就感觉不对劲了。
卫国借的粮食中的大半要充当未来伐齐的军粮,剩下的部分拿来赈灾基本可以说是聊胜于无。
但偏偏鲁侯拿出的这部分粮食简直可以用巨量来形容。
原来那些粮食是宰予所提供的啊
可既然是宰予提供的,他为什么不说呢
公敛处父刚想提出这个问题,可转念一想,立马换上了一副庄重之色。
“原来如此,宰子大德啊
从前郑国的子展死后,子皮继位为上卿。当时郑国出现饥荒,而新麦还没有成熟,百姓生活很困乏。
子皮就依照父亲子展的遗命把粮食赠给国内的人们,每户都分到一钟,他也因此得到了郑国百姓的拥护。
而宋国的司城子罕听到了这件事后,评价道:子皮的行为接近于善了,这是百姓所期望的。
隔年,宋国也发生了饥荒,司城子罕向宋平公请求,拿出公室的粮食借给百姓,让大夫们也都出借粮食。
子罕向百姓借出粮食,但却从不写借据。
而对于那些家中缺粮的大夫,子罕又拿出自己家的粮食送给他们,让他们把这些粮食借给百姓。
因此宋国那年没有出现挨饿的人。
晋国的叔向听说了这件事,说:郑国的罕氏,宋国的乐氏,大约是最后灭亡的啊
这两家恐怕都要掌握国家的大政吧
这是因为百姓归向他们的缘故。
然而宋国的乐氏恐怕要比郑国的罕氏更长久一些。
子罕施舍百姓而不自以为给人恩惠,明明可以独占救济百姓的贤明,却一定要将功劳分润给他人。
就这一点看,子罕要比子皮更高出一筹,他的家族大概会随着宋国的盛衰一同升降吧
现在菟裘大夫的所为就像是当年的子罕。施行仁义,而不独自居功,反而将救济百姓的恩德让与国君和其他大夫。
这样看来,他的后人恐怕也会一直与鲁国同在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