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则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淮地气运之变的缘由。”
祂身为神灵,对香火气运的变化最是敏感,自然清楚淮地这等关键之处,气运一旦变化,意味着什么。
“无论变化源于何处,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宇文邕却是语气坚定的道,“朕已经下令,让梁士彦领一支兵马,自河南而下,也去争夺淮地此地,陈国能取之,我大周自然也可”
独孤信一听,立刻就道:“如此出兵,太过冒进,淮地毕竟是南朝故地”
“若算起来,关邕大手一挥,扬声道:“朕削权臣,整兵马,令大军出击,与齐国厮杀月余,百战浴血,将齐国大军牵制于河东一线,陈国却趁机偷取齐国之土,我派人过去问候一二,那是应有之意”
独孤信却道:“就怕陈国因此心生忌惮,与齐国媾和”
“这样正合朕意弱者聚在一起,不正好一并铲除”
宇文邕哈哈大笑,指着墙上舆图:“再说,淮地为两国反复争夺,已为死结,就是他陈顼、高玮愿意讲和,两国朝廷中的腐官,也断然不会允许,否则他们如何立足”
宇文邕见独孤信还待再言,话锋一转:“爱卿,朕非一时起意,此举也是为了声东击西。大周和齐国鏖战多时,国库空虚,兵力匮乏,朕本思量着,是不是该暂停攻势,但爱卿既说天下有变,那此番大战,尚有可为”
他走到舆图跟前,指着中原东部,道:“爱卿且看,咱们如今和齐国僵持于河东,局面近乎是一团死水,如果能在齐国的南边点起火来,让他首尾不能相顾,进而调动齐国的兵马,就能打破僵局,甚至趁机歼灭更多齐兵朕,要的不光是城池人口,还要尽可能的削弱齐国,要一场大胜”
宇文邕越说,声音越是响亮,眼神霍霍。
“朕需要威望之前宇文护欺朕年幼,专权内外,倒行逆施,以至于大周看着强盛,但人口、钱粮其实都进了国中贵胄、寺庙、道观的口袋中,以至于此番动兵,根本不能用尽全力,稍有起色,便后继乏力,他们的利益在国中盘根交错,朕要挟大胜之威,将这些腐朽根须尽数斩断再造大周如此,方能上下一心,去一统天下”
独孤信听着这话,神魂颤抖,竟从这肉身凡胎的皇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滂沱气势
祂亦是第一次真正从宇文邕口中,得知这位帝王的计划
不过,想到天下局势,祂又叹了口气。
正好这时宇文邕又问:“此番变故,可能令朕的兵马,一口气将那河东之地彻底吞下”
独孤信沉默片刻,才道:“难”
接着,他不等宇文邕开口,就压低声音,朝着上面指了指,道:“即使王朝之事能有转机,却也得看那些幕后人的意思。”
宇文邕一听,脸色就阴沉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朕听说,这仙门有规矩,不能干涉凡俗,莫非这两国军征之事,还能有人过问”
独孤信叹了口气,道:“仙家宗门妙法众多,而且背景深厚,过去有着诸多牵绊,又顾忌脸面,还守着规矩,可陛下要一统天下,这是改天换地的大事一旦成之,则陛下得天之眷顾,出口成宪,调理阴阳,就是阴司也要顾忌几分,这等大事,已经足够仙门不顾颜面,直接插手进来了”
宇文邕的脸色更加难看,双拳紧攒,但马上松开,又道:“朕听说昆仑、终南为仙门之尊,朕愿意请两家道人来长安,以师礼敬之,能否令两家助我”
独孤信迟疑片刻,才道:“除非以周国之国运为礼,册封两家为国教,封两家掌教真人为国师,否则怕是不能说动两家”
“以国运予方外,此乃短命之兆,朕不为也”宇文邕摇摇头,“朕还听说,有造化一门,到处扶持凡俗当权之人,朕以福禄予之,能否引为助力”
独孤信拜道:“造化道良莠不齐,心思难测,且多纵横之意,曾有人言,不怕天下乱,反而怕天下安宁,若要一统,则则该是他们挑选至尊,而非受至尊约法。”
“笑话”宇文邕终于难以抑制心中怒火,“这是什么道理这些修仙之人,难道还盼望着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慎言”独孤信赶紧出言,“仙门各宗所求不同,但如那佛门之流,能在短短百多年间,就流传甚广,其实还是靠着众生皆苦”
宇文邕面色铁青,问道:“朕贵为一国之君,莫非在修行之人看来,朕与国,就该被他们随意拿捏、肆意摆弄”
独孤信一怔,左右看了看,才道:“陛下,凡俗之人在他们眼中,并无高下之分。”
沉默良久,宇文邕竟不多说,反平静了几分,道:“多谢爱卿告知,朕心里有数了,朕有些困乏了。”
独孤信马上就道:“微臣告退。”只是最后,还是低语道:“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否则,恐怕难承仙门怒气不知要付出代价几何”
宇文邕摆摆手,并不回答。
行礼之后,独孤信便化作一道神光,离去了。
哗啦啦
待得独孤信一走,宇文邕忽的将手边桌案一把掀翻
“僧道修士,皆为天下蛀虫,有此等阻路大盗在,朕之大志如何舒展天下如何混元归一百姓如何安宁”
那桌上的笔墨纸砚砸在地上,引得殿外的宫女宦官齐齐跪倒称罪。
宇文邕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尔等无罪,都给朕起来”
跟着,他却是一下子坐倒,半晌无语。
角落,一点黑白之气缓缓显化。
昆仑秘境。
八宗诸老或是真身,或是投影,忽然齐齐心有所感,皆察觉到天地间的一点变化。
这时。
“诸位,自神藏开启后,多亏几位在此镇着,否则这局面还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情况现在,转世诸仙有五人来此,昆仑自会探查来龙去脉,诸君可以离去了。”
元留子老道忽的起身,与众人拱手。
周天星斗大阵已然散去,星辰光辉不存,众修之念,自然也不再与神藏相连。
实际上,自神藏关闭之后,仙门八宗的诸老,已经有几人前前后后离开了几次,便是还在此处的,往往也有神魂出窍、意念神游的情况。
只是
“听说淮南那边有了变故,师兄,你该是知道内情的,不如说说,可是有人得手了”金乌子忽的开口询问,一下子就将其余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总不能让我们来了,就都来了,让走,就都撵走,那也太过随意了。”
淮地,对于他们这些道门中人而言,本就是一个有着不同寻常意义的地方。
元留子并不意外,更是早就得了吩咐,于是笑眯眯的道:“不错,淮南之地的万民之念,本就与众不同,便是吾等想要探查都十分不易,对其中局势的变化,往往不能拿捏掌控,而今,那里确实是被人得手了,只是因为那人的气息残留,诸位尚未察觉罢了。”
一时间,诸老的脸色,都有几分变化,就连道隐子也不例外。
望气真人马上就道:“淮南乃那乱世魔头起兵之处,也是道门菁英陨落众多之处,不是早就被阴司镇住了吗”
金乌子却道:“淮地既已有主,那也没什么必要伪装了,哪家没派弟子过去咱们这些上了点境界的不好出手,咱们一出手,局势就要升级,只能让门下弟子打着历练的旗号过去。”
福德宗掌教周定一,道:“这本就是下棋,该是棋子争锋,若是吾等直接掌控淮地,气运牵扯之下,对宗门并非好事,但门下弟子则无需考虑许多。”
“不错。”
余下几人也都点头,然后就看向元留子。
“师兄,得手者何人”
元留子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朝道隐子看了过去。
他这一看,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悟了。
“定然又是扶摇子”
金乌子语气笃定,话语中起初还有几分惊讶,但马上就近乎肯定了。
莫说是他,就是其他人也是一般模样,在场几家,个个都是先意外,后恍然。
只有那福德宗掌教,神色颇为沉重,忽的心神一动,屈指一弹,便起身道:“此间事了,贫道便先行告辞了。”
金乌子见状,扬声道:“既是下棋,总要明白观棋不语的道理,也得愿赌服输,否则这规矩一乱,人人不走章法,可就不好弄了。”
周定一脚步不停,乘龙而去。
见得其人去了,金乌子才对身边的道隐子说道:“齐国局面不利,先在河东失利,现在淮地又生变化,福德宗与齐国关系不浅,他这次回去,有的忙喽。你不如也让人前往淮地,给扶摇子撑腰,省得横生枝节。”
道隐子则道:“贫道已托师弟前往。”
另一边。
福德掌教周定一,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先往密林深处,要拜见长发男子,却被告知那位暂不见客。
他这才分开两界,一步踏入终南秘境。
结果刚刚坐定,就得了个消息
“师尊,焦同子师兄,他他已踏足长生”
“嗯”周定一闻言颇为诧异,“焦同子长生久视了”
通报之人是他的心腹弟子,道:“您吩咐过,让焦同子师兄专心清修,不要插手门中事物了,但他既然长生,该如何安置还要依照原例”
“他心魔内生,难以自拔,心境早就破了,该是难以长生,如何会有这般变化”周定一询问起来,“可知缘由”
“弟子听说,是灰鸽子过去拜访师兄,说了些外面的消息”那弟子回忆起来,“他们提起了太华山的扶摇子,说此人一步长生,堪比归真,焦同子师兄就大笑一声,说什么悟了悟了,我正该一人之下,接着就风云突变”
“说重点”
“是,接着师兄就突破瓶颈,一步长生,而且转念巩固,比被您看好的那几位,还要顺畅”
“又是因为太华山的扶摇子”
周定一眯起眼睛,神色变幻之间,忽然问道:“段长久可有消息传来”
“先前他曾经传信过来,说是造化道的人要在淮南搞事,被他探查到跟脚,正去探查。”那弟子说完这一句,注意到周定一表情微变,就问:“师尊,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定一就道:“派两个外门弟子,让他们去淮南走一趟。”
那弟子一愣,点头称是。
周定一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令牌,道:“齐周之战,局面对齐国颇为不利,你将这块令牌送往齐国,让那几位外门弟子出面,让周国退兵。”
“弟子领命。”那人接过令牌,匆匆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周定一微微眯眼。
“如此一来,福德宗就要彻底涉入凡俗王朝的纷争之中,不过,有年的时间作为缓冲,再加上有星罗榜镇压气运,关键时刻付出一定代价,自然能够保全宗门,然后借着王朝之助,更上一层楼但前提是不能输”
他的身上,气息澎湃,隐隐有龙虎之相
“输了,福德宗便要成为那代价”
“想要涉入凡俗争锋,又要不被拖累修为境界,几乎自相矛盾但从造化道和侯景残韵来看,还是有办法做到的,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延迟在于时光”
淮阴将军府中,陈错坐于后院静室,闭目沉思,渐渐有所领悟,于是伸出手,将一粒种子洒出。
顿时,在他的身前,那静室的地上,有一株稻穗破土长出。
“涉入凡尘,就要付出代价,受到反噬毕竟既要长生,还想掌握凡俗权柄,可谓贪心不足,就算没有阴司的制约,也要受天谴。不过,从苏定的只言片语来看,造化道用的,是一种延迟偿还的方法,反噬虽然还在,却不是立刻爆发,而是积累起来,延后爆发”
他摊开手掌,一团绚烂光影在掌中流转。
“这一延后,就有了准备时间,能慢慢应对,只要不超出积累的极限,都可以慢慢疏导,只是这个疏导之法,还需探查一二,或许从其他长河支流中,得到一些启示。”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