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忽然抬起头,朝着楚回三人这边看了过来。
阿沁刚想抬手跟他打招呼,却被楚回拦下,楚回朝阿沁摇了摇头,指向三人身后。
此时三人正面向的来时走过的那条石板路,阿沁回头望向身后,看到石板路穿过牛家村后连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土路笔直向前延伸,尽头耸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山峰,山并不高,但远远看去,山上的草木似乎都全是黑色的,看得人心中说不出的压抑。
这显然就是要他们口中的那座山。
又是一声惊锣,那带着老鸹面具的人开始在轿前带路,一边走,一边张牙舞爪地摆出各种姿势,藏在面具的嘴里发出“呱呱”的难听叫唤,像是在模仿老鸹的叫声。
那停在牛二家屋顶的老鸹也应声而起,齐齐飞向那座山,不一会儿便和一片黑暗融为了一体。
楚回三人悄悄跟在后面,离前面一众人大概有二三十步的距离,阿沁小声说道:
“这些黑鸹子真瘆人,人一走,它们竟然都跟着飞走了,好像真的是等着把人送上山。”
楚回也小声回道:
“这不是普通的老鸹,我看像是北陆秦州的短尾渡鸦,是种杂食猛禽,瓜果谷粟、生肉腐肉,什么都吃”
“什么都吃”阿沁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全是惊恐之色,从指缝里传出颤抖的声音:“它们它们不会是要吃”
邢傲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门道:
“还不知道,捉贼捉赃,跟上去看了再说。”
不一会儿,众人便走过了那段土路,到了山脚下,牛家村的村长带着十来个壮汉似乎已经在那儿等了很久,见牛二和老头到了,立刻围了上来。
村长黑着脸说道:
“牛二,这次你不要想着把你这个爹藏起来了,我们跟你一起上山。”
牛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低着头走到轿子旁,把老头搀扶下来,半蹲下身子,轻声道:
“上来,我背你上山”
老头颤巍巍地走到牛二身边,一脸茫然地问:
“昌安吾儿啊这这是要带为父去哪儿啊”
牛二抬了抬头,碰上村长冰冷的目光,又把头低下,小声说:
“我我带你上山”
老头却不再问上山干嘛,反倒是说:
“吾儿啊,这山这么高,怎么能让你背为父啊”
牛二一愣,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但还是咬着牙说:
“上来吧,山路不好走,轿子也上不去。”
老头又看看四周众人,此刻那些村民的眼里好像没有丝毫的感情,都冷冷地盯着他和牛二,老头只好胆怯地趴到了牛二的背上。
牛二单薄的身躯晃了晃,勉力站了起来,一老一少两个瘦骨嶙峋的身体堆叠在了一起,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那个戴老鸹面具的人依然领在最前面走,不时地发出怪叫,每叫一声,这深山老林里都会有粗粝的鸟啼回应,回应的鸟啼声越来越密集,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老鸹在集体欢呼。
楚回三人在诡身术的遮蔽下,紧紧跟着前面的队伍穿行在山间密林之中,虽然不时难免因踩断枯枝发出声响,但好在有聒噪的鸟啼遮掩,前面的人对他们毫无察觉。
说来也怪,明明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这山间小路却越走越暗,几如黑夜。
阿沁抬头往上看去,不由小声惊呼道:
“天哪你们看上面”
楚回和邢傲也抬起头,只见这些山间老树的枝丫上,竟然停满了老鸹,这些密布的黑羽怪鸟,如同树上横生的黑色枝叶,把射入林中的日光都遮挡住了
邢傲也禁不住说道:
“这他娘的哪来这么多老鸹,就这么一个老头,也不够它们”
话刚出口,邢傲就自觉语失,赶紧闭上了嘴。
楚回却接着他的话说道:
“这村子的活祭之风应该由来已久,你们没有发现吗,在这村子里没见过一个和牛二那干爹一般岁数的老人”
阿沁瞪大了眼睛道:
“什么你是说,这村子的老人都被”
楚回点了点头,继续说:
“有谷州穷僻,少数地方会有弃老之俗,老人一到花甲之年,就会被送到深山老林,任其自生自灭”
阿沁被震惊地说不出话,她的认知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把老人遗弃的恶俗,半晌才开口:
“怎么会这样老人有罪吗所有人都会变老啊”
楚回无奈答道:
“在他们的思想里,失去生育和劳动能力的老人活着就是在浪费他们有限的粮食”
阿沁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强忍着压低着声音喊道:
“那些人还是人吗那些老人都都是他们的阿爸阿妈啊他们也会变老啊然后被自己的儿子女儿扔到山上吗”
楚回停下脚步,尽量再和前面的队伍拉开一段距离,看着阿沁说道:
“是的,他们也早有了这样的觉悟,粮食匮乏,他们吃不饱肚子,他们的儿子女儿也吃不饱肚子,他们米缸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养活三代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阿沁摇着头,泪珠随之掉落。
“我不懂,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我阿爸阿妈还在的话,我自己饿死,也不会送他们逼他们上这该死的山”
楚回又说道:
“阿沁,我们理解不了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很难说他们都是被逼的,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件事,一个山村有弃老之风,老人到了会被送到山里的一个小窑洞,窑洞里都是砖头,子女们每天会给老人送一顿饭,每吃完一顿,老人就会自己在狭小的窑洞口添上一块砖,直到最后一块砖添完,饭食再也送不进去,这座窑就变成了一座坟”
邢傲听完后却问道:
“那我们这这是去干嘛呢救下这个老头,以后他们村的老人还是会被送上来啊,而且这个村看起来没有穷到吃不上饭啊,为什么还要弃老呢”
楚回看着牛二背着老头渐行渐远的蹒跚背影,又看看头顶遮天蔽日的群群老鸹,断然道:
“这牛家村,绝非只是弃老这么简单”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