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半岛需要陆攻,陆攻不需要战舰。他们的战舰不多,十艘。十艘护卫,三十艘运兵船。十艘护卫舰在外,内部是运兵船,中间是小船巡防,这是水寨,荡寇将军时秋雨的水寨。但水寨不是为了应敌,在水上他们没有敌人,他们的敌人在岸上,他们也在岸上,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儿认为。
浓雾,常见的海上晨雾。太冷,太浓。浓雾里始终有他们见不到的东西,他们认为没有,见到了也不会相信的。浓雾不意味厄运,除了刻意为之。裘震海就要刻意为之,他更熟悉这片海域,更熟悉在雾里穿行,他们是贼,贼总有贼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贼总会出其不意。
但他们还是没有发动攻击,他们在等,等着浓雾散去,太阳出来。他们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处决,不是在雾里,不明不白。康乐人也在等,漫无目的的等。等着雾散去。雾让他们看不透,让他们在异国他乡迷茫。所以他们担心,担心雾里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极其危险,代表着杀戮。
雾开始变薄,薄薄的雾让他们看得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中,有船的影子,像一片山冈,很短的一段山冈,山上有树,奇怪的树。比山还大的树。
“为什么会有山”那里原本没有山,有山就值得怀疑。无论你怎么怀疑,它还是山,山没有危险,和令人向往。
“这里也有山”。现在他们意识到,山的出现,并非偶然。但山终归是山,没有威胁性。如果山不是山,意义就会不同。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山如何变化成战舰。幽灵战舰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他们,像是一只只凝视着死亡的眼。
那是他们自己的船,消失了很久的船。吴世勋的楼船。这种楼船他们只拥有过一次,让他们误以为是吴世勋重新出现。消息传到中军大帐的时候,炮声同时传到。吴世勋不及披挂就跑出帐外,他看到的是一派火光,和惨不忍睹的屠杀场面。他的十艘炮舰几乎没有还击,就被陆续击沉,运兵船就成了活靶子。完全暴露在炮火之下。但裘震海很懂得节省弹药,集中火力,把船体击穿之后,就把炮口转向了陆军大营。
荡寇将军時秋雨是有名的宿将,但这种意外情况,仍然让他措手不及。想要撤退已经无路可退,这里是秋山半岛,秋山半岛欢迎康乐人的方式,是出鞘的利剑。
裘震海没有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调整炮口之后直接开火。爆炸声瞬间震撼了大地,爆炸的气浪让作壁上观的秋山半岛人都忍不住惊叹。这就是武器的力量,没有生命的武器,对有生力量的单方面屠杀,让人的重要性在战争中迅速减弱。一万人消灭三万人,不但绰绰有余,还没有耗损。
一排排的炮弹打过来,死伤一片。战场极其混乱,逃亡的人一次次冲出去,又被一次次赶回来,里面是粉身碎骨,外面是强弓劲弩。战争就是这样儿残忍,战争中的人不再是人,是一个个长着手脚的尸体,今天从死亡中醒来,明天迎接的还是死亡。
炮击终于停止了,战争却还在继续。岸上的秋山半岛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裘震海的信号刚刚发出来,他们就发起了疯狂的冲击。
劫后余生的康乐人,还没有在惊魂未定中走出来,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略做抵抗就溃败下来。无数的人跳入大海,向跳入开水中的鱼,拼尽全力在挣扎,直到精疲力尽。
大海仍把他们送上岸,他们跳进去的时候想逃离,浮上来就不需要逃离了。逃离是为了活命,活不成就活不成,死在哪儿都一样儿。岸上已经在打扫战场,裘震海扬帆起航,他不需要见巴牛,巴牛也不需要见他。他只做他愿意做的事,帮助愿意帮助的朋友。他也是。
足足一万人,俘虏了一万人,荡寇将军時秋雨也在其内。这些人他要送给裘震海,这是他的俘虏,他只是替他抓起来。他们可能成为三仙岛的劳工,运输员,或者是海贼,但他们不会再成为康乐人,三仙岛没有康乐人,只有海贼或者死人。
裘震海接受了这份厚礼,就像当初接受二十艘战舰一样儿。他给他,他就要。他给他说明他愿意给,有人愿意给,自然有人愿意要。
三万果然是个不吉利的数字,荡寇将军時秋雨也不是个吉利的名字。
消息很快传给了平寇将军盛世源。这给了他一个提示,秋山半岛不只有半岛,还有周边群岛,他也需要提防偷袭。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安全的路,绕道京都,再由京都进军秋山半岛。而且,他十分谨慎。前面至少有十几波探马,探马回来,确定了没有危险,他才会前进。这导致他行军速度很慢,比蜗牛还慢。
“这是个大麻烦”,议事厅里,巴牛说道:“不设埋伏,没有偷袭,我们的三万人很难战胜十万人。野战更是毫无胜算”。这是他第一次犯难,面对一个如此谨慎的人,他有点儿无能为力。
“那就只有利用地形优势了”,兵部主事柳传志说道:“十万大军,是个庞大的队伍,他们无论是行军,还是扎寨,都需要相当大的面积。秋山半岛只有一个地方符合这个要求,那就是我们开垦出来的那片土地。他若扎营,必在那里。但那里也有一个不利条件,就是海拔太低。白蟒河在它的北面,黑龙河在它的西面。这两条河每年都会泛滥,一旦泛滥,就会淹没平原。我们为了开垦这片土地,修建了沿河大坝,使河水改道,这才避免了水灾。但危险依然存在。如果敌人在那里安营,我们可以采用水攻的办法,决开大堤,让两河之水灌进平原。俗话说水火无情,在如此广阔的平原里,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我们想得到,敌人自然也想得到”。吏部主事瞿伯玉说道:“盛世源如此谨慎,绝对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认为,他会把大营安扎在那里,但与此同时,他也会重兵守住两条河,最主要的是,我不认为他们会在那里驻扎很久”。
“不错,他是来攻打我们的,为了不给我们喘息之机,他们会很快发动进攻。我们也无力抵挡,兵力上的差距太悬殊”。刑部主事柳南山也说道。
“那就只能是在路上设伏了”。巴牛这时候说道:“只要他能够到达平原,扎住阵脚,我们就毫无胜算了。不过我刚才仔细的想了一下,觉得谨慎的确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缺点”。他看众人不太明白,就继续解释到:“盛世源每天派出几路探马去打探,这的确是他的高明之处。但每一路探马,最多也就打探出五十里之内的情况,想要知道五十里之外的情况需要到第二天,百里之外需要到第三天。以此类推。由此,我们可以制定一个计划,就是在两拨儿探马交替的阶段去设伏。也就是说,第一拨儿探马回来之后,五十里之内是真空的。第二拨儿探马回来之后,一百里之内是真空的,我们可以把部队调到合适的位置,利用这段儿真空阶段进行埋伏。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这一百里的地段,把他们引到那里去。他们初来乍到,我们却久居此地,对地形的了解,他们远不如我们,预知危险的能力,自然也会降低。再好的拐杖,也无法让盲人知道它覆盖范围之外的坑。盛世源的确够谨慎,但不了解地形,仅仅依靠伸出去的触角儿来判断,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