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伞面,顺着伞骨滴落到地面上,溅起小水花。
宽大的黑伞下,她被小小的笼罩在程屿辞的身影里。
少年近在咫尺,他们的距离实在靠得过近,近到那些来自少年身上的气息悉数扑进她的鼻尖。
他在为她撑伞。
心跳如擂鼓。
叶盛宁下意识别过脸挪开视线。
程屿辞并没有将伞挪开,那把黑伞依旧罩在他们两人的头顶上,他说:“走吧。”
“哦。”
肩并着肩同步,程屿辞下意识将伞倾斜了许多,叶盛宁的整个身子都被罩住。与此同时,他下意识的侧瞥了眼身后,那几个尾随青年还悠闲的跟着。
眸底的神色变沉。
手里的伞倾斜的更深了些,似乎要将叶盛宁的身影完全遮盖,他的半只肩膀露在外面,凉爽的风徐徐刮着,树叶晃动,雨滴落下来,砸在他的肩膀上。
反倒是叶盛宁,被那把宽大的伞庇护其下。
叶盛宁也细致的发现了这一点,出声喊他,“程屿辞。”"
他扭头看过来,眉眼很好看,“怎么了?”
“你伞歪了。”
程屿辞象征性的挪正了点,但他半只肩膀还是露在外面。
“还是歪的。”
“哦。”
又挪了一点点,“歪就歪吧。”
"......"
“我故意的。”
促然心悸的这一瞬间,她微垂着面庞抿唇,害怕被他发现。
明明他只是和她顺路,但那天晚上,他却把她送到了回家的巷子口。两人分别之际,叶盛宁再一次问出了心里的那份疑惑。
“你真的过来有事儿?”
程屿辞也还是答:“嗯。
他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撒谎的痕迹。
叶盛宁半信半疑,想抓他撒谎却又没证据。
夜色逐渐的笼罩下来,街道的路灯被点亮,照应着地面上淅淅沥沥被雨水淋过的痕迹。
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照亮他们的身影。
他的脸背光,轮廓被深刻出一种很凌厉的弧度。
勾唇,他的视线落女孩儿那张白皙柔和的脸上。
懒洋洋的问她:“怎么,你不相信我?”
有几分散漫的逼问。
叶盛宁一怔,连忙摆手摇头,双眸睁圆,像呆呆的小鹿,“没有没有没有。”
“真没有吗?”
叶盛宁坚决:“没有。
程屿辞勉强相信她的挑了挑眉,唇边的弧度很浅,他的眉眼都蒙了背光的阴影里,却是柔和的。
夜幕快要降临。
程屿辞催促着她回家,“行了,赶紧回去吧。”
“有什么想说的话,明天再跟我说。”
叶盛宁乖乖的跟他挥手,“那我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嗯。”程屿辞单手插进兜里,朝她身后的巷子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拜拜,明天见。”
叶盛宁转身,朝着巷子里面走。几步一回头,她看见程屿辞还站在那儿,他身影高挑清瘦,被柔和的路灯光线勾勒着。
锋利的五官陷进了朦胧的阴影里。
但她此刻却无比清楚,他在看着她。
回到家,叶盛宁闻见一阵扑鼻的饭香。
刚好碰见从厨房里端出排骨汤的方蓉,方蓉招呼她,“回来得刚好,赶紧洗手吃饭了。”
对叶盛宁说完,又朝着楼上书房的方向喊:“老陆,下来吃饭了。”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叶盛宁放下书包朝那边走,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让她垂涎欲滴,肚子咕咕直叫。
陆平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在叶盛宁的身后响起。
叶盛宁扭头回看,跟陆平打了个招呼,“陆叔叔。”
陆平颔首,也招呼她赶紧坐下吃饭,嘴里一直关心的念叨:“今天上学辛苦了吧,外面下雨,没淋着吧?”
叶盛宁坐到以往的那个位置上,摇头回答:“上学不辛苦,我书包里有伞,所以没淋到雨。”
“那就好,最近换季,气温变化大,容易感冒,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的,陆叔叔你也是。”
在他们谈笑间,方蓉端来最后一道菜,然后坐到陆平的身边。
吃晚饭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叶盛宁问:“陆家骏呢?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不用管这臭小子。”陆平淡淡的出声,同时,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往叶盛宁的碗里落去,“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他。
“哪有你这么说孩子的。”方蓉在旁边插话,言语里带着嗔怪,“家骏是你亲儿子,什么不用管他,你这个当爸的比我这个后妈还狠心。”
陆平日常与她拌嘴,“谁让他老是不让我省心。”
“男孩子可不比女孩子,调皮点好,以后长大能成大器。”方蓉给陆平碗里夹菜,“倒是你这个做爸爸的,平时不要肃着一张脸对孩子,他还小。
“都上高中了,还小。”
叶盛宁吃着饭,视线在两个大人的脸上转来转去,她腮帮鼓鼓的,小口嚼着食物,有些像进食的小兔子。
吃完饭后,叶盛宁帮衬着方蓉收拾了厨房,然后拿上书包上楼回房间做作业,她人才刚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就听见楼下的开门声,然后紧接着是方蓉的声音。
“家骏,你回来了啊,这么晚了在外面吃饭没?”
陆家骏很好脾气的回答:“我已经吃过了方姨。”
“那就好。”方蓉放心下来,之后转念一想,又叫他,“我今天炖了排骨玉米汤,今天降温挺冷的,你要不要再喝点暖暖身子?”
叶盛宁手捏着门把手很认真的在听楼下的动静,陆家骏的声音不大,但她还是从之后方蓉高兴的动静里知道。
他说了好。
这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叶盛宁满意的弯了弯唇角,手发力拧开了房间门,走进去,再关上。
(1)班的作业很少,每一道题都经过各科老师精选,质量很高,但也存在较大的难度,叶盛宁的思维始终会比本班的其他学生慢一点,有时候遇到过硬性难题,她是完全不会了。
比如现在,一道物理题将她卡住不上不下,演算纸撕了两页也没一个清晰的思路。
用笔头戳了戳脑袋,她将视线移到一旁的黑色笔记本上。
是程屿辞给她的笔记,就在刚刚放学的路上。
叶盛宁微顿,放下手里的笔,将那本笔记拿过。灯光明亮,她翻开,像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小心翼翼。
米色的笔记本纸页上,少年的笔记整整齐齐,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叶盛宁弯唇,用手指去抚摸少年的字迹。
她之前有过偷偷模仿,但还是没有他写得好。
整理好笔记,第二天去到学校,叶盛宁就将笔记本还给了他。刚放到他桌上一秒,就有人走了过来,纤纤玉手将它拿起。
叶盛宁抬眼去看。
司?正垂着眼在翻这本笔记,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她抬眼看了过来。
与她视线相对,叶盛宁尴尬的跟她扯了个笑容。
他们虽然认识,但接触不多,对于她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上次周末聚会,她误会她和程屿辞的关系。
说起来,她应该要跟她道歉的。
她不应该这么直截了当什么都不顾的乱想一个人。
注意到叶盛宁的笑容,司瑶也回了个浅浅的笑。
忽然,她感叹:“程屿辞的笔记现在都做这么详细了......”
冷场容易尴尬,况且才刚误会过她,她也做不出让她感觉尴尬的事情,于是下意识接话,“是挺详细的。”
因为甚至比老师写的还多,托程屿辞的福,叶盛宁享受到了很多人都没走过的捷径。
“那正好,帮我大忙了。”司瑶将那本笔记合上,跟叶盛宁说:“等阿辞来了,你跟他说一下,我借走笔记啦。”
“好。”
那道俏丽的身影离开,带着那本笔记。
早间的教室,人影稀稀拉拉。
叶盛宁没放过这样的好时机,整理好等会儿要上交的家庭作业,便拿出薄弱学科的教材,一板一眼的认真看起来。
纤细的身影笔直的坐在前端,头顶只一盏晕光的灯,她眉眼认真,专注的翻起来桌上的那本书。
直到??
两个女同学手挽手走进来,他们路过叶盛宁的座位,小声的聊着天。
“怎么又来咱们学校附近了,每天上学放学路上都会提心吊胆,这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早点回家呗,千万不要跟那些混小子撞见,太恐怖了。”
“我听别人说他们还会尾随女生......”
只言片语落进叶盛宁的耳朵里,思绪从知识的海洋里跳出水面,她捉摸不透那两个女生嘴里说着的,又是当下的什么热门话题。
一直到早上班会课,叶盛宁才知道,近日一中校园附近出现了三四个不良青年,意在敲诈勒索,又或者威逼利诱一中的学生替他们干尽坏事,学校保安处很及时的察觉到这类人员的出没,并及时上报了学校,学校领导特地将各班级班主任聚集
召开紧急会议,旨在加强学生们的防范意识,并要求各班级老师在班上开展班会课,严肃强调放学之后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韩明珠在班会课上强调了这件事。
讲台底下一阵????。
周围的讨论声太多,所有的声音都密密麻麻的往叶盛宁耳朵里钻。
她忽然想到之前陆家骏被那几个社会青年殴打的样子,眉间不禁染上几分担忧,她主要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家也会遇见那些人,要是遇见了,那可就糟了,她一个女生,手无束缚之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脑子里想着这段时间该如何保全自己,她甚至想到要不这段时间就跟陆家骏一起回家好了,但一想到她那令人头疼的弟弟,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这确实令人头疼。
她一个人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却没注意到身旁的人,频频朝她瞥来的视线。
最后还是韩明珠拍了拍手掌,结束了一教室风风火火的议论声。
“好了,大家安静。”
“这件事大家不要下去私下讨论,学校已经报警,并且打算严肃处理这件事,但还是要提醒大家,放学路上不要到处逗留,最好三四个同学结伴回家,现在天黑的早,黑灯瞎火的,你们又是学生,在外不安全。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希望你们不要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不要到最后才来追悔莫及。”
下课铃在此刻敲响,韩明珠宣布下课。
原本安静的教室又在顷刻之间变得热闹起来。
大多同学都还在延续班会课上强调的事件,甚至有人开始商量着放学结伴回家。
叶盛宁安静的坐在位置上,视线落在桌上练习册的某道练习题上,目光微怔。
注意力难以聚集,因为他们在聊,那些校外的不良少年的种种劣迹。她不是胆子很大的人,见过他们一次,她也挺害怕的,毕竟上次,那个带头的老大还用那样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是在跟她解释,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她已经打算好,放学后去高一找陆家骏了。
但没找成,被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绊住了脚。
数学老师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对这一次随堂测验的小考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分析与讲解。这次的随堂小考,叶盛宁并不理想,甚至还做错了很多基础题,这在一班来说,是不允许出现这种低级失分的,于是老师趁火打铁,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耐心的帮她分析这次的试卷和考试心态。
叶盛宁心里还想着不良少年的事儿,但又不得不配合数学老师的讲解进度,她煎熬的听着,一听就是半个小时。
学校的学生已经少去了将近一半。
叶盛宁拿着试卷快速走回教室,本以为这个时间点,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当她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她却意料之外的看见了程屿辞。
目光一顿。
安静的教室里,少年正拿着笔在做作业,明亮的白炽灯光从他头顶泄落,照亮他精致又锋利的眉眼。
高挺的鼻,菲薄的唇,精致的下颌,还有那修长的脖颈,被光照得发白。
那只黑色的签字笔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顺滑的缓慢移动。
他收敛起平时的那几分散漫与不正经,目光专注。
直到他抬起头,视线笔直的落过来,漆黑深邃的目光搅拌着她的心跳,她呼吸一滞。
他,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