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虞知聆的房门被墨烛扣响。
“师尊,醒了吗?”
虞知聆睁开眼,揉了揉困乏的眉心:“嗯,醒了。”
“照檐仙尊已经收拾好了,掌门他们也到了颖山门口送行,我们也该出发了。”
虞知聆闷闷应了声,掀开被子坐起身。
她昨夜还是未曾做梦,三千功德值早已过了,可系统似乎还未激活第三阶段的记忆,不知是它出了问题,还是她的猜测是错的,记忆并不是按照功德值分为五个阶段,而是有别的规律?
虞知聆心下叹气,庆幸系统不会让她莫名其妙陷入昏睡觉醒记忆,而是往往等她自然睡着之后才会将记忆传送给她,虞知聆不用担心走着走着便被系统弄昏了。
她起身快速盥洗,东西昨夜被墨烛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虞知聆走出房门,墨烛已经收拾整齐站在院里,见她出来后抬眸看过去。
师尊眉梢微扬,小徒弟现在是越看越好看,似乎又长高了些,比两月前刚回来之时还要高大挺拔。
墨烛将手上拎着的包子递给她:“师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师尊一日三餐是顿顿不落的,徒弟也是个贴心的,还知道为师尊准备好早膳。
虞知聆接过早膳,边往嘴里塞边往外走:“本来想着是等你过完十八生辰,我们再下山去的,但这次事态紧急,不过你放心。
她侧身看看一旁的小徒弟,又画了个大饼:“应该就几天便能回来了,很快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安排个成年礼。”
墨烛面无表情纠正:“妖族十六成年,中州少年也是。”
虞知聆急忙改口:“给你安排个十八生辰宴,好吧?”
小徒弟对师尊总是潜意识把他当孩子有些心酸,他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也知晓,在她心里对他的偏爱大多还是来自年长者对年少者下意识的关爱,师尊是个品德高上的,对上尊老,对下爱幼。
墨烛不想跟她吵架,只能沉闷点头:“嗯,好,多谢师尊。”
虞知聆松了口气,她经常嘴说出一些心里的话,小徒弟偏偏还不爱听那些话,青春期的孩子可真难伺候,她也很难转变自己一个现代人的观念。
一路从听春崖下山,来到颖山宗山门处,虞知聆将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冲山门口的几人招了招手。
“师兄,师姐!”
燕山青负手而立,循声回身往来,瞧见他那小师妹提着裙子一步三个台阶跳下来。
几个师兄师姐眼尾一抽,脑壳儿一阵闷疼。
“虞小五,好好走路,摔着怎么办!”
虞小五是绝对不会摔着的,对颖山宗的每一个台阶都格外熟悉,很快便跑了下来。
她乖巧站在宁蘅芜身前,仰起脑袋让几个师兄师姐挨个摸了摸脑袋。
墨烛在此刻也走了下来,拱手行礼:“见过掌门,师伯,照檐仙尊。”
邬照桷微微眯眼:“你为何也跟着?”
墨烛还未说话,虞知聆先怼了回去:“我就这一个徒弟,他不得照顾我吗,不带他上路,你照顾我啊!”
邬照檐:“他一个男子照顾你也不合适!”
虞知聆:“比你合适!”
她一点也看不出来邬照檐的心思,只知道这个人似乎经常跟原主吵架,以至于即使如今是失忆的虞知聆,见到邬照檐的时候也总想撸起袖子打一架。
燕山青冷脸拉住邬照檐,宁蘅芜也捂住虞知聆的嘴,这些年来几个师兄师姐对这一套流程熟练得可怜。
一场还未爆发的战争被悄无声息湮灭。
虞知聆瞪了眼邬照檐。
宁蘅芜忙抱住虞知聆:“乖啊小五,不吵架,你们是好朋友。
虞知聆:“啊呸,谁跟他好朋友啊!”
邬照檐又气炸了:“虞小五,你小时候没少蹭邬家的饭是吧!”
墨烛上前拉过要暴起的虞知聆,弯腰哄她:“师尊,伤还没好呢,别生气,吃点东西?”
虞知聆被小徒弟的零食三言两语哄好。
宁蘅芜又瞪了一眼邬照檐。
邬照檐:“?”
宁蘅芜:“没用的东西。”
喜欢人家这么多年,硬生生玩成了冤家,见面必掐架,瞅瞅人家小徒弟,两个月拿下师尊的胃,下一步就能拿下师尊的心。
燕山青将准备的东西都交给墨烛:“里面是一些丹药和防身的武器,灵幽道诡秘,恐有危险,小五身上有伤,能不让她动手便尽量护着她些。”
墨烛接过东西收进乾坤袋,颔首承诺:“弟子谨记。”
燕山青看向正跟梅琼歌和相无雪告别的虞知聆,轻轻叹息一声:“总也放心不下,她性子如今跟年少时太像,不太沉稳,你多跟着些,别让她自己一个人。”
墨烛知道他担心什么。
担心虞知聆落单,会被算计用出第三次风霜斩。
虞知聆如今渡劫,单靠武力更是难除去她,最可行的法子还是第三次风霜斩。
墨烛:“掌门,您和师伯们......”
燕山青摇头,说道:“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绝对不会出颖山宗,你放心。”
墨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他们几人不出颖山宗,如今的颖山宗是中州防守最森严的地界,那魔族便攻不进来,虞知聆的软肋全在颖山,只要这里守护好,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往前走。
这也是燕山青他们不跟着下山的原因。
在颖山,比跟在虞知聆身边更安全。
墨烛拱手告别:“掌门,师伯,弟子会照顾好师尊的,请放心。”
燕山青颔首:“好,注意安全。”
墨烛拉着虞知聆走了,一路紧紧攥着自家师尊的手腕,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跑去邬照檐的芥子舟上和他干架了。
直到将虞知聆拉上颖山的芥子舟,小师尊一个甩手:“干什么,我又不跟他打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墨烛为她倒茶,淡声道:“师尊,喝茶,加了冰糖的。”
虞知聆坐在窗户边喝茶,闷闷夸他一声:“你煮茶功夫好了些。”
“以后会更好,师尊喜欢吃的喝的,弟子都会准备好。”
墨烛席地坐在她对面,眼眸弯弯的模样很是乖巧。
师尊摁住自己想要挠挠徒弟下颌的手,轻声咳了咳,转身别过眼不看他,只是唇角的笑掩盖不住。
她的火气忽然便被浇灭,心里还在暗自想,书里说的墨烛冷淡寡言当真不对。
他明明,非常非常可爱。
颖山和邬家的芥子舟并排飞往不忘河。
***
云祉剑站起身,擦去唇角的血,眉目冷淡:“我们见过?”
来者轻笑,兜帽下露出的唇霜雪般白。
“你不认识本尊了?”
云祉面无表情:“既然见过,阁下何必躲在帷帽中遮遮掩掩,不敢以真容示人?”
那人轻笑了声,苍白的手缓缓抬起,却并未掀开自己的兜帽。
指尖点了点云祉,他微微歪头,薄唇弯起,笑道:“云祉,你为何能活下来,自己不知道吗?”
浓黑的雾气从指尖蔓延出来,云祉瞳仁宿,横剑去拦,可下一瞬那雾气竟然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你要找朝天莲,不也是为了她?”
“只有朝天莲可以让虞知聆活下来,不是吗?”
黑雾如丝如缕侵入云社的识海,下一瞬,视线坠入昏暗。
每一届群英大比从三宗四家中挑选年轻子弟,若有年轻弟子能在大比中夺得魁首,不仅可以扬名中州,亦能获得魁首之奖。
十年一比,第三十届群英大会在熹清三百五十年举办。
云祉来的时候,便听到内厅一阵嘈杂,似有多人说话,其中嗓门最大的是道少女音。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是他无礼在先,弟子切磋而已,愿赌服输,他却要碎我师姐耳环,还在我师姐脸上留了道伤口!”
云祉推开殿门,人群乌泱泱挤了满大殿。
虞知聆站在正中央,一旁的宁蘅芜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示意:“小五,师姐没事。”
虞知聆一把按住她,撩起她鬓边的头发,露出侧脸的一道刀口和右边耳垂碎了的璎珞。
“那易庭分明是有意为之,愿赌服输,我师姐既打赢了他,他为何要在最后收剑之时偷袭一招!”
易庭冷着脸:“下场铃声未响,便依旧在擂台上,我进攻又何尝有错?”
虞知聆指着他骂道:“你放屁,你都被打出擂台线三次了,按群英规矩,你早已出局,战况默认结束,我二师姐胜,你分明就是故意辱我师姐,我师姐最爱美了!”
易庭尚未说话,一旁的刀宗家主笑着打断:“弟子切磋而已,阿庭也是第一次参加群英大比,这孩子好胜了些,未曾意识到赛事结束贸然进攻是他的错,那这样吧,在下替阿庭道歉,赠?山一万灵石如何?”
虞知聆:“谁稀罕你的钱啊,你这老头子??”
“够了!”高台上的境微冷声打断,“此次大比还有两日,明日便是决赛,你既已入围便应好好准备决赛,比试而已。”
境微说完也不给虞知聆说话的机会,抿唇看向一盘的刀宗家主,笑着道:“此事就依刀宗家主意见办,弟子们切磋过了火而已,赔点灵石道歉吧。”
刀宗家主拱手应道:“该是这样。”
刀宗人有序离开,临走之时,易庭还看了眼冷脸的宁蘅芜,指了指自己的侧脸,笑得格外欠揍。
宁蘅芜攥紧了拳头,眼神冷冽。
本来最为火大的虞知聆反而沉默了,目送他离开,竟然没再闹事。
境微收拾好烂摊子,看了眼下面的虞知聆和宁蘅芜,一阵头大,随意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此次拂春除邪未来,你们几个小辈也别闹了,弟子比试而已,莫要当真。”
虞知聆懒得理他,拉住宁蘅芜的手转身离开,背影颇为潇洒,气得境微大骂。
“第一次参加群英大会就敢这么狂,我看她能拿个什么成绩!”
云祉目送虞知聆和宁蘅芜离开,并未开口阻拦,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他知晓这件事不会善了,就是不知道虞知聆会怎样做。
心下轻叹,云祉朝大殿走去。
“境微长老。”
境微听到声音回头看来,脸上的冷漠忽然便换成笑:“云少主,你来了啊,此次并未听说你要参加群英大比。”
云祉说道:“是,我不是来参加大比的,此次是瞒着云家来的,来问问鳞苇草。”
境微脸色一变,幽幽叹了气:“我知道少主你的身子近来虚弱,这鳞苇草云家若是要,我必然是要给的,但是......但是鳞苇草无人可摘啊,它伴火讹兽生,虽生在墟尘仙境,但过去魁首们可无一人进去是为了取它,这实在凶险。”
云祉面色平淡,颔首道:“是,我知晓,我独身进去。”
境微劝道:“不可,你是云家少主,若真出事了,云家必然要和仙盟起争执了。”
云祉抬眸道:“我不去也是死,去了或许还有一线机会活。”
境微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
他挥了挥手,实在被这些孩子们累得头疼:“群英大比结束吧,我会将墟尘仙境打开,少主偷偷进去取便可,这事莫要传出去,墟尘仙境只有群英魁首可进。”
云祉颔首:“多谢长老。”
当晚,他在仙盟住下,并未回云家的住宅。
群英大比需要几日时间,明日便是决赛,由前几轮胜出的弟子抽签选择对手,从中择出这一届群英魁首。
当晚,云祉刚脱下衣裳要休息,便听得外头一阵嘈乱。
他皱眉起身,穿上衣裳循声赶去。
易庭衣衫不整跪在大殿之中:“求长老为弟子做主啊!那虞知聆......虞知聆实在过分啊!”
境微也是匆匆赶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睡眼惺忪的长老,被人打断睡觉多少有些气,闻言气恼道:“又怎么了!"
刀宗家主也在此刻赶来,带了几个刀宗的弟子们。
“阿庭,怎么了?”
易庭像是找到了靠山,扑上前去:“家主!那虞知聆竟然......她竟然闯了弟子的房间!”
他早上还束着一头马尾,现在却被剪到像是狗啃了一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脸被打到肿起。
“家主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虞知聆夜闯弟子房舍,明明说和弟子比试,可她………………可她比试途中,几剑直接削了弟子的头发,还打了弟子的脸!”
大殿内一片寂静,烛火打在易庭的脸上,他被剪得乱遭遭的头发再配上那一脸伤,竟莫名好笑。
云祉看着那狗啃般的发髻忽然笑了出来,笑得太过剧烈,呼吸急促,别过头轻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面色也多了些红润。
虞知聆大摇大摆从外头走来,手上还拎着一捆头发,来到易庭身边,将断发扔在他面前。
“给你,你看看还能不能接上。
易庭气到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干!我定要你偿还!”
虞知聆白了他一眼。
高台上的境微抬手怒骂:“竖子,跪下!”
虞知聆熟练跪下,一看便是没少跪,还捅了捅一旁碍事的易庭,将他踹远了些。
“让开,你占地太大了。”
易庭:“家主,她太过分了!”
刀宗家主也气得发抖,一个巴掌便要打上虞知聆的脸,刚抬起手,被人握住手腕。
“你想干什么?”
一身蓝色常服的人挡在虞知聆面前,冷峻的面上毫无情绪。
“我师尊是没来,但小五是掌门之徒,你一个家主也敢替我师尊管教弟子?”
燕山青甩开他的手,身后乌泱泱来了几人。
宁蘅芜,相无雪,梅琼歌,颖山宗除了拂春除邪外,其余人都来了。
刀宗家主气恼:“你师妹太过猖狂,夜闯弟子房舍,竟还对弟子动手,此事你要如何!”
燕山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虞知聆,问道:“你干什么闯人家房间,他要是没穿衣服怎么办,多脏眼。”
虞知聆忙为自己清白解释:“他穿着呢,我才懒得看他。”
易庭更恼了:“你??”
刀宗家主大怒:“竖子尔敢!”
燕山青熟练在一旁的空椅中坐下,冷脸道:“颖山这次我带队,我便是管事的人,依刀宗家主看,此事应当如何?”
易庭厉声道:“行为恶劣,也得剪她的头发,毁她的容貌!”
燕山青神色冷冽:“你敢?”
虞知聆白了易庭一眼:“我们只是小打小闹嘛,比试而已,一不小心打过了,下手狠了些,那我们也赔点灵石当损失费吧?”
虞知聆笑嘻嘻看向一旁的燕山青:“大师兄,你带钱了吗?”
梅琼歌一把摘下腰间的乾坤袋放在桌上:“我带了,里面有十万灵石。”
虞知聆接过来,朝易庭身上砸去。
“拿着吧,中州数你的头发和你的脸最贵了,小子,偷着乐去吧。”
易庭险些被气哭:“家主,为弟子做主!”
刀宗家主气恼:“虞知聆,你觉得这是钱财可以解决的事情!”
虞知聆眉梢微扬,看向高台的境微,问道:“长老不是说弟子们小打小闹很正常嘛,比试而已,我也没伤到他,他打不过我,我又没收力道,那灵石我们也赔了,咱明日还得继续大比呢,想必长老也没工夫管这些事情。”
用的正是正午之时境微用来堵她的话。
境微脸上五颜六色,磕磕绊绊骂道:“巧舌如簧,强词夺理!”
虞知聆笑着回答:“是长老说的,弟子们比试难免负伤,谁知道我这剑不太听话,竟削了易道友的头发,还揍了他几拳头,我赔点钱了事也算有个交代。”
境微被她呛了几句,竟一句也憋不出来,看了眼下方拥挤看戏的人群,其中有不少都是正午在场的人。
猝不及防间,他与云祉对视,那脸色雪白的少主此刻捂住偷笑,瞧着也像是在看热闹。
境微脸色青红交加,虞知聆和那易庭 还在吵架。
易庭:“长老,长老做主啊!”
虞知聆拱火:“长老,长老你说话呀!”
易庭转而怒瞪虞知聆:“虞小五!”
虞知聆回怼:“虞小五是你能喊的吗,少给自己嘴上镶金。”
大殿内一片鸡飞狗跳,已经演变成两家在吵。
刀宗弟子和颖山弟子对骂,甚至有人还动了手。
境微一拂袖,怒而离身:“都给我滚回去!此事我不管了!”
管了,那他中午偏袒刀宗的罪名便坐实了。
最后这件事,以颖山宗赔了十万灵石,而易庭损了半头头发和肿了一张脸为终。
云祉坐在阴影处,看着这场闹剧结束,易庭被刀宗人拽走,临走之时还骂道,明日必定要刀宗给她好看。
虞知聆满不在乎站起身,目光与角落的云社对视,冲他狡黠一笑。
云祉失笑。
虞小五最是护短,在正午看到境微偏袒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刀宗之时,他便知道这件事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或许现在也没结束。
因为第二日,云社起身便听说那刀宗的内门弟子易庭,昨夜夜间忽然被人又套头打了一顿。
刀宗问责颖山宗,颖山宗五人并排坐好。
燕山青:“没啊,我们昨夜打牌呢,打了一晚。”
虞知聆点头:“对,我还去找云祉了,云祉也知道。
众人目光转向云祉,云祉眉梢微扬。
“嗯,虞小五来找我说话,带我去打了牌,我们打了一晚上牌。”
偏袒,他也会。
和谁关系好,偏谁不是应该的吗?
因为小时候,虞知聆也没少替他出头,她一直都是这样,最为护短,也最为嚣张。
虞知聆太过放肆,这件事让整个刀宗吃了个闷头亏,势要在今日的决赛给虞知聆一个好看。
那一年三宗四家最有可能夺得魁首的,是刀宗内门大弟子,易询舟。
刀宗在最后决赛抽签里做了手脚,将刀宗少主安排到最后一位,一路打到最后的虞知聆要争夺魁首,对战的便是易询舟,这位化神满境的修士。
彼时虞知聆不过才几十岁,修为只是化神初境,决赛那场已经打了好几人,体力也大大损耗,刀宗手段实在黑。
一旁的修士没认出云社身份,跟他打赌:“道友,要不要赌一下,我压五百灵石,赌易询舟胜。
台下弟子乌泱泱压易询舟,无他,这位刀宗少主已经蝉联三次群英魁首,不是一个第一次参加群英大会的人可比的。
云祉却在此刻掏出了浑身家当。
“我压虞知聆。”
弟子惊骇:“为何,她第一次参加群英大比,虽然天赋是好,但境界摆在那里啊,一个境界便是天与地的区别!”
云祉弯起眼睛笑道:“因为虞知聆什么都可以做到,我压她。”
那是云社第一次跟人打赌,在一边倒的赌约中,他压了那个无人会信的一方。
即使被换了对手,虞知聆上台之时依旧淡定,手上一把逐青。
她拱手笑道:“我可以让你三招哦。”
一句话把对面的人气笑了:“小姑娘,说话别太大气,一会儿哭得难看,怕是要传遍中州了。”
虞知聆挑眉:“你不要我让?”
易询舟横刀:“口出狂言。”
虞知聆摇摇头:“可惜。”
开赛锣鼓敲响,虞知聆眉眼瞬间冷下,在易询舟的长刀砍来之际,她飞快闪躲,挽出利落的剑花,剑气如风暴般倾斜下来。
易询舟横刀拦下她的剑光,两人斗缠许久,局势隐约朝易询舟那边倾斜,虞知聆的出招逐渐缓慢。
刀宗人振臂欢呼,颖山宗的人反而淡定就坐。
云祉身旁的弟子笑着说:“道友,可还要改你的赌注?”
云祉摇摇头:“不改。”
“还压虞知聆?”
“压她。”
话音落下,这场赛事打了两刻钟,众人目不转睛盯着。
两刻钟后,擂台上忽然剑光乍现,爆发的光亮让人睁不开眼,硝烟弥散。
一铮。
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弟子们屏息凝神。
硝烟渐渐散去,易询舟手上长刀嗡鸣,竟然……………
一
点点碎裂。
虞知聆手上握着一柄逐青剑,懒洋洋站在高台上,歪歪脑袋笑道:“啊,不好意思,我的剑是中州凶剑,它下手没个轻重,你这刀也还没开灵智,断了也不可惜。”
而虚空中,竟然还有一柄逐青,由侧面击中易询舟的随身长刀。
易询舟面色惨白,看着自己的刀一寸寸裂开,最后,只剩下一把刀柄握在他的手中。
他摇头不敢置信:“剑心......你觉醒了剑心,以心为剑,你竟然可以用心力凝出第二把剑......”
在他因为虞知聆逐渐应对乏力而放松戒备之时,便已经中了她的计谋,这时,她用心力凝出第二把逐青,从侧面进攻。
虞知聆挥手收起虚空中的剑影,扬了扬攥着的真正逐青:“我十六岁便觉醒了剑心,啊,你不会都化神满境了,还是没有立刀心吧。”
易询舟的面子和骄傲碎了一地,茫然摇头:“不,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会立剑心,便是我师尊都未曾立心!”
“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旁人做不到。”
虞知聆面色冷淡,身上血痕斑驳,衣裳凌乱,但站得依旧笔直。
“你的刀只有一把,可我的剑,不止一柄。”
话音落下,她的身后一道剑影浮现,随后那剑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直到悬在她身后千把万把,漫天都是逐青剑影。
云祉仰头,望向虚空的千万把逐青剑。
他听到人群骚动。
“这才化神初境的心力都能如此强大..…………恐怖如斯……………”
明心道,心力至强,可燃心力挥出中州最强的杀招,也可燃心力为自己凝出千万把武器。
擂鼓在此刻敲响。
“颖山宗虞知聆对战刀宗易询舟,颖山胜!”
虞知聆一改方才的严肃,剑影瞬间消失,她跳下高高的擂台。
“师兄师姐,啊啊啊我赢啦,今晚吃大餐!!”
底下的颖山弟子们齐齐冲上来接住她,三十几人将她向上抛起。
虞师妹第一!”
“
“虞师姐必胜!”
在她被?到最高处的时候,云祉听到颖山弟子们的声音穿透云霄。
“天下第一,群英魁首,颖山虞知聆!”
刀宗蝉联了三届的群英魁首,被一个第一次参加群英大比的弟子拿下。
云
祉抱着一袋子赢回来的灵石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看着桌上的灵石,揉了揉眉心,笑了一整晚。
群英大比结束,他也该收拾收拾准备进墟尘仙境取鳞苇草,以他现在病弱的身子,进去或许便是个死,但不进去取到鳞苇草,他同样是个死。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只有鳞苇草可解。
翌日清晨,云祉拉开房门,一人坐在院里。
她手上捧了个比脸还大的饼,正嚼吧嚼吧吃早膳,瞧见他出来后还指了指桌上的另一块饼,口齿不清道:“还有一块呢,我刚买的,热乎呢。”
云祉惊诧:“小五,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她的脸,话锋一转:“你………………受伤了?”
脸上,脖颈上,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像是被火燎伤的。
知聆咽下馕饼,给自己灌了口水,取出乾坤袋里的木盒。
虞
“刚摘的,趁着还新鲜赶紧吃了。
云
祉打开木盒,里面安静躺着的,赫然是一株鳞苇草。
他眨了眨眼,喉口干涩:“小五......鳞苇草只有墟尘仙境有一株,你......”
虞知聆有咬了一口馕饼,笑嘻嘻道:“我不是魁首吗,魁首可以进墟尘仙境选一株仙草或是宝物,那鳞苇草有个讹火兽镇守,过去一直没人敢拿,刚好让我捡了个漏。”
云祉握着木盒的手攥紧,茫然看她:“你之前嫌麻烦从不参加群英大会,这次难道是......”
虞知聆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你这病有的治怎么不告诉我,你早些说,我十年前就拿了魁首进去替你摘了,还是你那小厮说漏嘴了我才知道的,还好这次还算顺利。”
她又拍拍自己的胸膛,仰起下颌骄傲道:“云挚友,以后请叫我,群英魁首,这感觉也太爽了!”
那株鳞苇草,救了云社的命,压住了他的毒。
他看着虞知聆的脸,薄唇紧抿,接过了她的馕饼,咬了一口后险些被噎住。
猛灌一杯水,冲下后看向在一旁笑到捧腹的虞知聆。
云祉呢喃喊道:“虞小五。”
虞知聆笑呵呵应下:“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云祉垂下长睫,道:“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因为,他们是挚友。
为挚友,万死不辞。
永远不悔。
黑衣青年半蹲下,轻飘飘道:“他陷入回忆了,你去抽了他的雀吟魄,云家家主的身份在中州少些麻烦,靠近虞知聆也更方便。”
女子应下:“是。”
她抬起手,闭眼凝神,魔气在掌心翻转,血红的灵力沿着闭目的青年眉心涌入,找到他七魂六魄中的雀吟,抓住那缕魂魄往外抽。
黑衣青年慢悠悠站起身。
微凉的金光缓缓涌现,似乎在与血红魔力抗争,可还是被一点点抽了出来。
正要被彻底抽出之时,闭目的人忽然睁开眼。
双目宛若寒冰,他抬剑横劈,一剑斩断那女魔修的手腕。
变故发生太过突然,只是眨眼之间,云社翻身站起,周身水气翻飞,引水入剑。
黑衣青年愣了愣,拽住一旁的女子迅速后退。
“云祉?”
“主上,他竟然醒了?”女子捂住手腕,并未痛呼,不可思议:“他看到了什么,不该是心魔吗,为何会醒来?”
黑衣青年冷声道:“不,他没有心魔,他与虞知聆不一样。”
没有经历过苦痛,只有美好的记忆和坚定的道心,何谈心魔?
云祉衣袂翩飞,白衣白发干净整洁,水汽凝成风暴,双目平淡,漠然到像是世间万物皆为刍狗。
“我要去拿朝天莲,拦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