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下了马?,也不顾他,自己进了庄子。
顾青川停顿少顷,跟了过去。
他们进了大门,李娇月才把?袋探出马前?的帘子,与等在外?的?裘大眼对小眼。
李娇月的眼睛比较大,她打了个招呼,“?大哥,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该再晚上两日的么?
?不比一直守在内宅的杨瀚墨,他从来跟在顾青川身?,李娇月同他也是早就认识的。
“这个………………事出有因。”?摸了摸后?,含糊了两句。
那桩已经推拒过的婚事,女方托的人家,一定要找大爷见上一面,大爷不?,连夜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开了浙江。
?然大爷没有直说是这个原因,但许裘跟了他这么多年,心里自然有数,却不能随意说出。
他笑道:“天越发冷了,二小姐还是回屋里去。”
进了院子,周围除去几个丫鬟,再没有旁人在场。
林瑜彻底冷了?,提起裙子往屋里走,把顾青川抛在身后。
顾青川没好气道:“你的脾气越发大了,我一回来,就开始摆?色?”
只这一句,林瑜就停了步,她回过身,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他。
“可大人明明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你初时还说会好好待我,如今出去好几个月,一回来便看我不顺眼了,哪里都是错处。可见此前那些话都是哄骗,半句当不得真。”
林瑜说完,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往地上一扔,也不等他的反应,折身回了屋中。
“砰”
桐木新漆的棋盘门重重合上。
顾青川立在原地,神情微怔。
四野忽然?了下来,细细的雪花一片一片?落眼前,落在玄青大氅之上,
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与其说生气后的冷嘲热讽,更像含着失望的怨怼。
顾青川拾起地上的大氅,唇角悄然牵起一抹笑,整日找人的烦累尔便散去了。
拍了拍大氅上沾到的雪粒,他折步出了院子,正遇到上外面偷看的李娇月,瞧着正要偷偷溜走。
“来做什么的?”
李娇月被抓了个正着,只得回身。
“顾大哥,雀儿姐姐的簪子掉在马车上,我来还给她。”她嘿嘿一笑,掩饰住心虚,拿出一只梅花白珠簪。
的?是要来还簪子,可原因李娇月只说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她听了爹爹的叮嘱。
十几天过去了,那天夜里,爹爹说话时好奇的不得了的神情还常常浮现在李娇月眼前。
他说七年了,顾大哥之前也拒过婚事,却是第一次说起自己身边有人,要她务必打听清楚顾大哥和雀儿姐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以后好好说给他听。
想到此,李娇月面上的笑容更加心虚了。
清冷的问话声中断了她的回忆。
“你们今日是几时回的茶馆?”
“回茶馆?”李娇月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雀儿姐姐一直在茶馆里......只让丫鬟出去买了糕点,后面又把丫鬟找回来了。”
顾青川默了一瞬。
李娇月想了想,又道:“其实是雀儿姐姐不想在外边坐着了,就带我去了三楼的厢房,说要玩叶子牌。”
去了厢房没多久,林瑜由下楼,把那两个在茶馆外面急得团团转的丫鬟领了回去。
原是如此么?
顾青川摸了把臂间搭着的大氅,?覆了曾薄雪,底下的余温尚未散去。
京城不比南京,倘若她还存了不?的心思,势必要用些别的法子。
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久久不说话,李娇月自己已经心虚起来,她摸了摸鼻子。“好吧,今日其实是我想玩叶子牌......顾大哥,求求你,去了京城千万别告诉我娘。”
顾青川恍然回神,颔首,“到时候再说。”
李娇月正要溜走,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娇月。”
顾青川缓声问道:“这几日,你和你雀儿姐姐都做了些什么。”
“雀儿姐姐和我一起烤了橘子,逛庄子,我们还一起搞了梅花煮茶喝......对了!我还教了雀儿姐姐骑马。”说起最后一件,李娇月微微有些遗憾。
“可惜只能围着马厩,?得不够畅快,我还有许多没有教......杨管事对丫鬟们管得实在太严了些,只是骑马跑一跑,都能吓着她们。雀儿姐姐下来就不愿学了。”
她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心里藏着什么是一定要说的,哪怕是告状,也不顾谁亲谁疏。
顾青川薄唇稍抿,拿过她手中的簪子。
“回去罢,过两日就要启程回京,你这两日把东西好生收拾一番,还想玩什么让许裘领你出去找,要买的东西记在我的账上。”这庄子是他的产业,置办了有许多年,记账也是可以的。
李娇月点点头,只顾着溜走,没能听懂其中深意。
房内。
林瑜已经在榻上坐了半晌,端起炕桌上那盏?茶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今日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上了钩。
若不是看到那两个护卫去得太过痛快,她当真要想法子?开的。
一连喝了两盏热茶,她才稍稍缓和过来。
冬日里昼短夜长,回来没多久,天色渐渐灰暗。
金环把茶盘上冷掉的茶撤了下去,“姑娘,现在可要用饭?”
金环一直待在庄子上,晌午的时候,便知晓总督大人已经回来的消息。现在问,也是想知道大人会不会到这边来。
不知是不是外面开始下雪的缘故,林瑜总觉得身上发冷,她摇了摇头。
“我今晚不吃了,待会儿要去净室洗一洗,你让底下去备些热水。”
金环看她面色疲惫,未有多言,出门吩咐去了。
不消一会儿,热水备好,林瑜进去好好洗了一番,直到覆在身上的冷意被热气蒸腾出去,方才擦干出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去,雪还在落,长廊挂上了明角灯,一盏一盏,映出纷纷而落的?雪。
疏冷天气,晚来飘雪,庭院中着一片昏黄烛影。
林瑜仰头望天,静静站了会儿。
这场雪,究竟什么时候会停?
回房之后,林瑜粗略看了眼,没发现有旁的人,吩咐丫鬟们歇下,自己上床,盖上被子睡了。
她睡得太早,半夜时分,困意迷蒙散去,很快就发现了有人把手搭在了自己腰间。
鼻端飘进一缕熟悉的沉檀香气,似乎还要靠近。
林瑜今日虽然没有发作,但的的确确在为试探之事着恼,想他又动了色心,心头怒意更重,屈肘往后一顶。
她使了十足的力气,当即听得一声闷哼。
顾青川等到现在,原以为她睡熟了,不料忽然有此动静,实实在在挨下这一招,胸口骤痛,眉头深深蹙起。
林瑜背对着他,眼皮都没擦一下。
不就是碰了一下,哪里就有这么矫情?
过得片刻,听见了他下床的动静,眼皮外忽而透进光亮。
外间有瓷瓶相碰的清脆声响,过了会儿,顾青川重新回到床上。
眼皮上的光亮久久未熄,林瑜平躺回来,侧首看向床外。
天青花鸟纹绸帐钩了起来,拔步床外的短榻上放着一盏烛灯。男人侧身坐在床边,正在给?口换?。
他未着上衣,胸腹肌块起伏,现出细微凹下的阴影,并不过分壮硕,是极其流畅利落的身材。
现下,这样的好身材上斜绑了几圈绷带,白色纱布往外涸出了血迹。
瞧着真挺疼。
林瑜心底舒坦了一些,正要转回去,身上的被褥被扯下一角。
顾青川温声道,“雀儿,你既然醒了,起来给我上?,?口离得太近,我低头看不见。”
他已经将绷带解了下来,露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在锁骨之下。
林瑜闷闷与他对视一眼,还是坐了起来,从他手上接过?瓶。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道伤口其实很深,怪道他哼了出来。
能砍出这种伤口,必然是很想取他的性命了。林瑜不知怎么就问道:
“倭寇是不是都很凶残?”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这个问题实在蠢笨,默默低了头,给他上药。
顾青川垂眼看她。
她做正经事情是不带私心的,上药便是上药,平日的冷脸都没有了,眸光专注落在伤口上。手上的动作也柔气得很,像是生怕弄疼了自己。
一股幽幽的馨香沁在鼻间,顾青川不禁倾身,朝她靠近了些。
“陛下严令海禁,他们做不成生意,便走这种路子。
“倭寇上了岸,不止要烧杀抢掠一通,还会抓走那些手无寸铁的回去当奴隶,用的不顺手,就随意虐杀,稍好一些,就卖给我朝过去经营的商人。”
林瑜给他上好药,抿了抿唇,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纱布,替他重新包扎。
他们二人难得有这样安谧的时候。
顾青川知道此时并非长久,并非圆满,或许只是短暂片刻,心中仍是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足。
他去抚她落下的发丝,“浙江,福建,江苏,此等连边之处都常有倭寇流窜,几年都不见得能有太平。”
如此良宵好夜,顾青川不知自己为何会与她提起这些,许多年后,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飘落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他才隐隐明白原因。
林瑜看着他身上添的这道伤,想起李娇月说的征兵一事。“官府的兵都用不了,大人临时征一只民兵,就能管用?”
“从无到有,总要有个过程。”
顾青川此次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带兵,言语透着快意,笑容疏朗。
“这次是义乌有恶商结起一帮人盗矿,岂知矿地上的百姓自发拧成一股,与那伙人缠斗了两月。此地民风彪悍,若能收治下来,于百姓而言也是一条出路。”不必再把一年饱暖寄于一亩薄地。
林瑜抬眼看他。
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官,不说至清,确是能放下自己利益做出一番实绩的。若自己是个平头小百姓,或许会由衷敬佩感念他,可偏偏她就这样不走运。
顾青川见她呆怔不动,以为刚才说的倭寇把她吓着了,将人揽进怀里。
“你一个姑娘家,想得倒是多,好好跟着爷就是了,自无人能动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