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寂静无声,门口宫人只当皇帝在处理政务,而皇后呢,必定在练字。
内室屏风之后,男人用他略带薄茧的手一层一层褪了她的裙装,窗外日头暖绒,透过窗纱落在她肌肤上,显得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可如此这般,少女肌肤仍是沾染了寒气,微微颤抖。
郁稚觉得羞耻,皇帝在羞辱她,无声地羞辱她。
“皇后喜欢这件素纱裙么?”
“臣妾不喜欢。
她蜷缩在角落,视线侧开看向别处。那件绣金线凤凰的烟紫蜀锦袍意味着权势,而这石榴红素纱却是任何女子都穿得,素纱仙气出尘,受天下女子追捧,尤其是教坊的女子,或是宫中的舞伎,他将凤袍赐给贵妃,将素纱裙给她,意味着他将她当玩
物。
郁稚读书不好,可她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
萧歧瞧着她清纯姣好的面容,上一世她就是凭借这副皮囊蛊惑了那么多人?那些年轻臣子,甚至还有李勋!他最看重的将军!
男人捏在手里的裙装轻轻放到了别处。
郁稚浑身微微颤抖,他凝视的目光是折辱。
男人指尖轻抚过她手臂,少女肌肤是羊脂白玉般滑?,叫人爱不释手,继而往下。
御书房内室的角落门窗紧闭,日头透进来,琉璃屏风隔成一方天地。
少女将唇瓣咬得绯红。
男人的指节粗,掌心覆着薄茧,回宫数月已经褪去许多,却仍摩挲得少女肌肤泛红。
少女垂眸看向别处,瓷白脸颊亦是绯红,虽然倔强,强忍得气息却轻易叫人看出,她不堪承受。
“真不喜欢么?”男人贴在她耳畔又问,“这件素纱裙,朕亲自挑选的衣料。”
郁稚偏不给他想听的答案,哪怕已经被欺负得很凶。
纤细的腿微微颤抖,他左手扣着她手臂按在角落,“站好,郁雅。”
这冷冽的一声简直要了她的命,她不得不收拢指尖,握住了男人的衣袍。
李檀那日究竟对皇帝说了什么?!!使得一切退回原点!!皇帝一次比一次更疯!而且只针对她!
纵然不喜欢,她仍是被迫换上石榴红素纱裙,跌靠在墙角,静待气息平复。
郁雅抬眸看向男人,他的衣袍完好,唯有胸口衣襟她抓出的褶皱,她恨透了他,这样的阴晴不定,这样的欺她辱她!
皇帝无视她的目光,只是用帕子清理指节,擦拭蜜露。这样的掌控,他极喜爱。擦拭干净了,将帕子丢进水盆,转身离开内室。
贵妃已经在外等候多时,收到烟紫色凤袍,李檀心里极其欢喜,这就意味着他要封她为皇后?
郁后呢?赐死?还是圈禁?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帝的决定,郁后的下场!
李檀迈入御书房,恭敬行礼,“臣妾谢陛下隆恩、”
话到一半瞧见了坐在御案边的皇后,郁后身着一袭石榴红素纱长裙,神情虽透着淡淡不悦,但面色潮红,完全没有大难临头之感。
“皇后娘娘怎么在御书房?!”李檀几乎用质问的口气问皇帝。
“贵妃觉得皇后应该在何处?”皇帝轻描淡写地反问。
郁后弑杀君王、迷惑朝臣、霍乱朝纲,她该在天牢!该下十八层地狱!!
李檀面色难看,身躯僵直。
“那件风袍贵妃还满意么?朕听闻你的弟弟已经成年,朕授以荫官,入礼部任职如何?”
李檀明白了,那件凤袍只是皇帝的搪塞,他完全没有杀郁后的念头,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依旧不杀郁后!皇帝在无声地警告她,叫她闭嘴,再不许提前世的事!
这一招看似她赢了,实则.....李檀真正恨透了郁后!
“凤袍华贵无比,臣妾惶恐,多谢陛下厚爱,臣妾代弟弟谢恩!”李檀规规矩矩行礼,并没有再多言半句。她已经失了所有筹码,不但没有感动皇帝,反而被他牢牢掌控。
御书房里又清净了。
郁稚沉默练字,李今日好奇怪,明明赢得彻底,凤袍也到手了,后宫众人往后恐怕只认她为皇后,而自己这位皇后形同虚设,贵妃怎么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皇帝无声地看着她练字,郁稚正好写到蛊这个字,萧歧忽得开口问她,“皇后,你说天底下有没有一种蛊,用之后可使一人对另一人俯首帖耳、从令如流,哪怕是一个步子一句话,都完美地听从命令?”
郁稚怔怔地望向他,毛骨悚然,萧歧虽是寡淡的语气,但如若世上真有这样的蛊,他一定会下到自己身上,郁稚深深地肯定。
皇帝给郁雅的姐姐郁微?了婚,这一世仍嫁到幽州去。
夜里她又做噩梦了,梦中她已经与皇帝反目成仇,她披头散发,在未央宫大肆发脾气,将所有摆件瓷器玉雕摔得粉碎,而后皇帝来了,两人开始争吵,梦中她着了那件烟紫色华裳………………
“郁稚,醒醒。”
她被身旁之人摇醒,郁稚泪津津地睁开眼眸,皇帝就坐在床头,他身躯高大,正如守望巢穴的猛兽。
“又做噩梦了?”
郁稚点头,“陛下怎么来了?”她是独自安寝的,入睡时皇帝还在御书房没有过来。
“朕命人去煮安神汤了。”皇帝眉头紧锁,郁稚甚至有种错觉,皇帝似乎已经看她睡颜好几个时辰.......
萧歧亲自喂她喝安神汤。白日里那样欺负她,现在又对她这样好,郁稚真真糊涂了。
萧歧:“看来那犀角香的作用还在,朕命李御医开新的药方,皇后每日服用可好?”
郁稚也觉得那犀角香真厉害,她这会儿脑子混沌糊涂了,那么一大碗安神汤,皇帝喂给她,她就全张口饮了下去,饮完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可以拒绝的。
郁稚躺下要睡,皇帝却没有躺下的意思。
“陛下不睡么?”
“皇后梦魇,朕就坐在这儿看着你。”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像妻子病重,日夜在榻边疾的丈夫。郁稚心想自己确实病了,病得不轻,或许那件凤袍给贵妃才是对的,一个病殃殃的皇后但不起责任。
......
“你的药看来无效,皇后仍做噩梦。”
“此药至少七八日后才逐渐见效,先是叫人脑子混沌,慢慢失了意志,失了欲望,不再做梦,对身边人言听计从,有如行尸走肉。”
“再加入软筋散。”
郁稚晨起,芍药前来伺候洗漱,“昨夜皇后一睡下,陛下就来未央宫了,守了娘娘一整夜。”
皇帝守她一整夜?难怪她一做噩梦就被他唤醒了。
暴君对她哪里有这般情深似海……………
御医开的药真不错,一连服用半月之久,郁稚就不再做噩梦了,也兴许是那角香的作用散了。
今日去御书房背书,孟子最后一篇,郁稚支支吾吾背不出来。
皇帝又气恼,“昨日回去没温习功课?又看话本子了?还是去逗猫摘花了?”她是天底下最不受教的女子。
郁稚冤枉,“陛下怎么可以这么冤枉臣妾!我昨日回去真没看话本子,背了一下午的书,就是、就是,睡一觉今日起来不记得了。”
“你会不看话本子?朕不相信。”皇帝将书册扔她面前,“最后一篇抄十遍,就在这儿抄完!”
郁稚又争辩几句,她最近读书可乖了,真真没碰话本子,皇帝起身要去拿柳条,她才悻悻然不言语了。
暴君!
郁稚不情不愿抄书,春寒已退,人手腕也活络了,郁稚这字却越写越丑,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取出前头抄的书,对比之下,那字还是像模像样的。
手腕没有力气,连握笔都艰难。
一个时辰后,皇帝眼角余光瞧了她一眼,“皇后这字怎么越来越不像话?”
“我、”郁稚无可辩驳。可能就是她的缘故,天生的废物,学了这么久,背书背不出来,字也越来越丑。
少女握笔的手微微颤抖,青玉管笔就这么一下从中落下,笔尖墨水弄脏了纸页。
“我没有力气………………”她生怕皇帝动怒。
没有力气………………
“可我这段时日真的认真学了,绝对没有偷懒,也好好练字了……………”
男人怔忡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罢了,坐过来,朕带着你写。”
啊?郁稚眨眨眼,眸光怯怯看向皇帝,他不生气?
“过来……………”皇帝揽她在怀里,如从前那般握着她软绵的手,教她写字。
他的字真好看,郁稚心里不好受,“臣妾资质平庸,陛下亲自教我这么久,我还是写不好。”
“你是皇后,除了朕谁敢命你写字,皇后在旁人眼里,永远都是学富五车的皇后。”皇帝声音温和,“你一辈子写不好,朕一辈子握着你的手,带你写字。”
郁稚都不敢相信,这是暴君说的话,“我从前学不好,你都会训斥。
“朕往后都不会训斥你,朕保证。”
掌心包裹着软绵白皙的小手,仿佛回到了她初学识字之时,男人享受着这样的绝对掌控。
此时此刻她是温暖的是乖顺的,她可以不学无术,可以贪吃贪玩,但她绝对不可以找回上一世的记忆!绝对不能变成上一世的郁后!
一下午的时光,皇帝都在带着她写字,郁稚觉得暴君似换了个人,他很温柔很耐心,不再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有时她写好一个字,他会夸赞她一句。
郁稚:“这是陛下握着臣妾的手写的字,不能算作臣妾亲手写的,陛下别夸赞臣妾。”
男人轻轻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朕方才没有使力。”
“真的?”郁雅欢喜了,这个字写得真好看,所以是她自己写的?
“真的。”
皇帝今日难得好脾气,郁稚觉得他似回到从前,他刚开始教她,也是这样耐心温和。
“暴君今日真奇怪。”郁稚回到未央宫,嘀嘀咕咕同芍药说,“我今日写字没写好,他竟没有训斥一声。”
芍药:“自从娘娘生病,陛下对娘娘就很好,昨夜陛下坐在床沿,彻夜未眠,就为了看娘娘有没有梦魇。”
“又是一夜?”郁稚受宠若惊。她和暴君有这么深的情意么?若是他生病了,可别指望她这样细心周到!
话又说回来,他一夜一夜地守着她,颇似怕她半夜翻墙出去会情郎!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夜里沐浴,郁稚不喜欢旁人伺候。她自己褪衣裳,然而解到里衣她就累了,手腕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萧歧夜里过来时,原以为她已经入眠,榻上没找着人,倒瞧见在浴殿池边坐着。
“夜里寒凉,皇后就这么坐着?”
少女着轻薄素裙,勾勒出轻盈妖娆身段,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才回过神。
郁稚瞧见皇帝眼底担忧,立即解释道,“臣妾自己摘了钗环,又解衣袍,太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儿。”
池水已凉,她这哪是坐了一会儿,若非他过来,恐怕要在这儿坐一整夜。
“衣裳太繁复了。”郁稚又解释道,心里隐隐知道,这几日自己总是走神。
男人静静凝视她片刻后道,“朕来侍候你沐浴。”
“啊?”郁稚受宠若惊,皇帝今日怎么了?对她这样体贴?
“朕已经许久没有侍候皇后沐浴了。”萧歧命宫人换了热水,亲自替她褪去素裙,不容她抗拒。
他动作轻柔替她沐浴、洗发,一寸一寸擦干肌肤上的水珠,替她擦拭头发,最后擦上馨香发油。
十六岁、不、她长大一岁了,如今是十七岁的郁稚,她是这样清纯可爱,皇帝不愿去想,有朝一日二十六岁的郁稚占据这具身躯。
然后呢?
未央宫里又是无休止的争吵算计!郁后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绝不可能像此时这般懵懂地望着他…………………
“朕的皇后真的很好看。”萧歧替她穿好寝衣,忽得笑着对她说。
郁稚身躯微微一僵,暴君今日绝对吃错药啦!!不会是因为她功课实在太差,他被她气疯了吧?!
“陛下今夜还要守着臣妾么?”郁稚询问,“臣妾近日都不做噩梦了,真的。
“如此甚好,看来,李御医的药十分有效。”
“所以,陛下回去歇息吧。”
萧歧瞧着她,眼睫上残留水珠,晶莹可爱,“皇后这是在赶朕离开未央宫么?”
“臣妾没有。”郁稚可是见识过皇帝疯劲的,哪敢拦着他不叫他进未央宫。
两人已许久未曾亲近,郁稚不太习惯。
曾经有一段时光,她喜爱被皇帝抱在怀里,喜欢依偎这具火炉似的身躯,可今夜她不喜欢,甚至想他快些结束。
男人的身躯雄壮,腰腹结实,可她就是没有任何兴趣。
然而皇帝不同,他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少女的肌肤是他亲手一寸一寸擦拭过的,浸润过温暖泉水,羊脂白玉般美轮美奂,他用唇一一轻印过,如对待易碎的美玉琉璃小心翼翼,他会耐心会好脾气地将她养得更好。
皇帝要抑制这具皮囊里郁后的灵魂,然而只要他稍微想想,她就是二十六岁的郁稚,就愈加心潮澎湃!
郁稚,朕的皇后,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记起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