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齐冷与沈青筠的回宫,正始帝雷厉风行,下令大理寺彻查此案,太子也循着箭矢的线索,查到建安城一家作坊。
只不过,大理寺正欲讯问之际,作坊的铁匠突然离奇暴毙,线索顿时又断了,齐冷道:“既然查箭矢查不出,那就查箭矢上的毒。”
但他留了个心眼,不让大理寺插手,而是自己独自查探,最后查出箭上涂的是一种叫见血封喉的毒,而这种毒也可以作治痢疾的药物,京城中只有少许几家药铺有卖。
循着药铺,他与太子查到了魏王府的司马,一个叫纪榕的四品官吏身上。
菱月阁内,嘉宜公主望着一把七弦凤尾琴发呆,从她回宫开始,她就似乎对这七弦凤尾琴格外不一样,沈青筠猜测,应与嘉宜公主的旧情相关。
她其实早就猜到此事,她本不去管,但嘉宜公主日益对她敞开心扉,将她当作闺中密友一样对待,沈青筠于是也动摇了。
说到底,嘉宜公主和她前世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被困在金笼中的雀鸟,身不由已,而沈青筠自己,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冷血自私。
所以沈青筠委婉问道:“公主日日看着这把七弦凤尾琴,是和某个郎君有关么?”
嘉宜公主怔了下,沈青筠叹息一声:“公主回宫这么久,也没见哪个郎君来看过公主,女子痴情固然值得歌颂,但也要看痴情的对象值不值得。”
嘉宜公主沉默半晌,终于道:“他叫纪榕,是正始二十年的进士。”
这个故事的开头,很是美好,进士年少中举,在琼林宴遇到嘉宜公主,两人一见倾心,之后进士入魏王府做司马,经常在陪魏王入宫时私会嘉宜公主,两人你侬我侬,立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但这样般配的一对,大概是连老天都妒忌的,嘉宜公主突遭党项国主索取,被迫入道观修道,她与少年进士,也再无可能。
嘉宜公主神色黯淡:“当时我哭着求他,让他和我一起面见父皇,我会告诉父皇,我们已经私定了终身,父皇会成全我们的。”
“可是,他没有答应我,他说,党项国主年迈,我在道观多忍些时日,等党项国主驾崩了,我也就能出道观,和他再续前缘了。”
而故事的结局,是前世的嘉宜公主郁郁病死在道观,到死都没有等到她的少年进士。
沈青筠听罢,摇头道:“少年郎的感情最为炙热,他若真对公主那般深情,为何不敢和公主一起面见陛下?无非是他害怕陛下治他引诱公主的大罪罢了。”
嘉宜公主有些不太愿意相信:“不,他不是那种人。”
嘉宜公主这样沉溺于情爱的女子,沈青筠被卖到妓馆的时候,就见过太多了,那些妇女被负心汉骗走全部积蓄,还痴痴等着情郎回来为她们赎身,最后只会落得贫病而死的结局。
有些时候,沈青筠都痛恨自己的过于清醒,她从不相信爱情,即使她曾经短暂陷于齐冷的感情中,但也很快抽身,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为之伤心。
沈青筠道:“公主的故事,我有另一种解读。大齐一年取士三百六十人,进士固然难考,但也不是从此就飞黄腾达,而在琼林宴上,进士刚好遇到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公主,他想着,做驸马,更能一步登天,于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了小公主。”
“正当小公主对他也情根深种时,突然党项国主求娶小公主,小公主不愿嫁给国主,求他一起面圣,但他对公主从未有过真心,又怎会拼了性命,与公主一起面圣呢?所以他继续哄骗公主,让她去了道观,可怜那小公主在道观足足呆了四年,都不知她的情郎从一开始就是居心叵测。”
嘉宜公主脸色都白了:“不可能,榕郎不是那种人。”
沈青筠道:“是与不是,公主一试便知。”
她道:“魏王每日都入宫,公主大可去寻纪司马,让他带公主私奔,届时观察他的反应,便知他对公主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嘉宜公主犹豫了很久,沈青筠又道:“与其沉溺在虚假的情爱之中,倒不如痛定思痛,快刀斩乱麻。”
嘉宜公主咬着唇,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翌日,魏王带了王府长史、司马等人入宫,魏王去了朝会,王府长史与司马则等在紫宸殿外,当纪榕看到嘉宜公主时,脸色顿时变了。
沈青筠陪着嘉宜公主一起来的,紫宸殿旁,有一竹林,她将嘉宜公主和纪榕送入竹林后,就等在林外。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青竹的锦帕,握在手中,嘉宜公主出来后,定会满面泪痕,到时她会需要这块锦帕的。
沈青筠就静静等在林外,不知过了多久,忽一阵风起,将她手上锦帕吹起。
沈青筠不由顺着风向去寻,但锦帕却被吹到一个俊朗男子手中。
是下了朝会的魏王。
魏王盯着沈青筠,眼前少女莲步轻盈,腰肢袅娜,额上贴着拼成梅花模样的五颗细小珍珠,面容清雅绝尘,将这春日的百花都衬得失了颜色。
魏王不由喉咙滚动了下。
他都能想象他手掌握着少女纤腰的模样,这般胜雪的肌肤,若能一亲芳泽,当死而无憾。
魏王眼睛都直了,即使沈青筠行了一礼,委婉请求他还她帕子,他都没回过神来。
沈青筠又试探喊道:“魏王殿下?”
怎么有女子声音都这般好听,轻柔细软到让男人骨头都发酥。
“魏王殿下?”
魏王终于回过神,他“哦”了声:“是相府的沈娘子吧?本王与沈娘子日前在母妃生辰宴见过。”
沈青筠点了点头,她道:“这帕子......”
魏王握着帕子:“这是沈娘子的帕子?”
他于鼻尖嗅了下:“难怪这么香。”
如此轻薄,沈青筠眸间划过一丝愠怒,魏王又展开帕子:“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娘子的闺名,意思也是青竹。”
沈青筠压抑住愠怒,道:“这帕子不小心被风吹到了殿下手中,还请殿下还给青筠。”
“青竹林外遇青竹,本王倒觉得,这风颇为识趣。”
沈青筠抿了抿唇,忽一笑:“听闻殿下昨日与吕中丞家的三娘子定了亲,也就是殿下的表妹,青筠还没得及恭喜殿下。”
魏王面色顿时僵硬,片刻后,他硬邦邦道:“定了亲,也可以娶妾,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妾是可以娶。”沈青筠悠悠道:“只是三品官以上的女儿,不太好娶,比如宰相……………"
她抿嘴一笑:“宰相的女儿,就绝不会做妾。’
魏王顿时噎住。
沈青筠又道:“既然微风不识趣,将帕子送到了殿下手中,还请殿下替青筠向三娘子解释一下,以免殿下手中沾了香气,被三娘子误会。”
她笑道:“至于这帕子,就请殿下烧了吧。”
她说罢,就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魏王盯着她的纤细腰肢,一时之间,居然还是挪不开眼神。
等到王府司马纪榕走近时,魏王还痴痴盯着沈青筠已经消失的背影,难以忘怀。
纪榕喊道:“殿下?”
魏王被这一声喊回过神来,他捏了下帕子,问道:“你方才去哪了?”
纪榕神情不太自然,他支支吾吾道:“下官突然内急,去解手了。”
魏王也没放心上,只是握着手上散发幽幽清香的锦帕,又放下鼻尖闻了闻,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纪榕看出魏王的异常:“殿下,这是哪位小娘子的锦帕?”
“相府的沈娘子,沈青筠。”
“哦,那可是一位绝色佳人。”
魏王一脸失落:“自生辰宴一见后,本王就对她惊为天人,夜夜入梦,只可惜,母妃定要本王与吕氏女结亲,唉,十个吕氏女,也比不上沈娘子一根手指头。”
纪榕安抚他道:“殿下就算与吕氏女结亲,也可以再纳沈娘子。”
“如何再纳?她可是相府之女,怎会甘心做本王的妾室?”魏王摇头:“就算她答应,沈相也绝对不会答应。”
“若沈相不得不答应呢?”
魏王顿时来了精神:“你有办法?”
纪榕点头,与魏王耳语几句,魏王犹豫半晌:“这行吗?”
“若能得到佳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魏王思虑再三,方才沈青筠袅娜纤腰不断出现在他面前,色令智昏,魏王捏着柔软锦帕,终于一咬牙:“行!就这样做!”
被魏王这样一纠缠,等沈青筠再去寻嘉宜公主时,嘉宜公主已经失魂落魄回了菱月阁,嘉宜公主抚摸着七弦凤尾琴,果然一脸泪痕,只是沈青筠已经没帕子递给她拭泪了。
沈青筠叹道:“如何?”
嘉宜公主失魂落魄:“我一提和他私奔,他就惊恐万分,还劝我不要冲动,我就问他,难道他愿意和我一辈子分离吗?他眼神躲躲闪闪,都不敢看我。”
嘉宜公主说罢,终于失声痛哭:“我一再纠缠,他终于跟我说,他配不上我,让我忘了他,可是,四年前琼林宴,他怎么不说他配不上我?他还送我七弦凤尾琴,说这是他亲手所做,寓意与我一生一世,琴瑟和鸣。”
沈青筠默然:“公主如今看清,也不算迟。”
嘉宜公主细细抚摸着七弦凤尾琴,她咬牙道:“你说得对,如今看清,也不算迟。”
“我齐嘉宜,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我若再识人不清,当如此琴!”
嘉宜公主说罢,毅然决然举起七弦凤尾琴,往桌案上狠狠砸去,七弦凤尾琴瞬间被砸成两段。